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我掀开车帘，茴儿迎了上来，接过我手中厚厚一摞账册。

半年前，我与陆沉正式结为了夫妻，成婚那日十里红妆绵延街巷，圣上也特意命人送来了厚礼。

成婚后，我与陆沉商量过，往后我们便半年在光启，半年在琛州，照看两地生意。

许是沾了成婚那日的喜气，这半年日子过得称心顺遂，事业也顺风顺水——安业楼的分店已经开到了第五家。

陆氏钱庄也一跃成为了光启最大的钱庄，陆家的米店、绸缎庄、盐行等产业也都开到了光启来，因为价格公道，生意格外兴旺。

光启商会被陆氏逼得没了办法，也只得跟着下调了货价。

至于陆氏老宅那边，婚后陆沉已正式拿到了掌家权，这半年来，他大刀阔斧地改革，换上一批精明强干的人手。

又定下一系列奖惩规矩，盈利高的铺子能得更多分红，效益差的便彻查缘由、着力整改。

眼瞧着就要入冬，又到了季末盘账的时候。这几日我跑遍了安业楼的几家分店和陆氏新开的几十家铺面。

账本都积了厚厚一摞，这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真是要愁死人了。”

我叹了一口气，若是他在就好了，按他那过目不忘，速算如流的本事，这几本账册，最多一日便也能看完了。

可惜一月前，陆沉便动身去了西南边地的云州，筹备陆氏船运的最后一个分号。

待云州的分号建成，大晟南北东西便可以被船运勾连起来，往后货品运输再无滞碍，凡有河流流经之地，便会有陆氏的货船往来穿行。

到那时，陆沉“货通天下”的愿景，便算达成了大半。

虽然很为他高兴，可自成婚以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我心中实在有些想念。

正想着，耳边传来茴儿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

茴儿：“对了小姐，今早门房收到了姑爷的信，我放在你桌上了。”

陆沉寄信来了？心中涌上浓烈的欢喜，我顾不得多说，提着裙摆快步往卧房走去。

拆开信封，里面是写得满满的三大张信纸，细细写了他在云州的见闻——哪里的山货新奇，哪家的茶铺味道醇厚，哪里的落日好看。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留下灿金又恍惚的光晕，读得再慢，信也到了尾声。

陆沉来信：窗外的桂花开得正好，记得去年此时，你说要试试自己酿桂花酒。我便拾了一些，得闲时，我们一起酿些来喝，好不好？

当然好，只是……你什么时候回来？想说的话还有许多，待我归家，慢慢说与你听。

信很长，我却总觉得短，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那点思念便更压不住了。

我翻找出纸笔，正想给陆沉回信，却听到茴儿的声音远远地自前院传来——

茴儿：“小姐！小姐！姑爷回来了！”

毛笔落地，墨水沾到了裙摆，我却顾不得许多，胸口被欢喜和雀跃塞得鼓鼓囊囊，我飞奔着向大门而去。

那人的身影远远地便向我迎来，我该放慢脚步的，可我不想，我飞奔着，扑到他早早就张开的怀抱里。

我埋在他脖颈蹭了蹭，任由他身上清苦的香气将我包裹起来。

我：“既然今日就回来，还寄信做什么？”

揽在腰间的手力道更紧了紧，发顶被他轻轻蹭了蹭。

陆沉：“我知道你看到信会欢喜，看到我也会欢喜。便想在归家之日多送一份欢喜给你。”

这人怎么总有这么多甜言蜜语，我弯了弯唇角，用力回抱住他。

陆沉：“这一个月，有没有想我？我用力点了点头。”

我：“信里不是已经说过了？”

陆沉笑着望向我。

陆沉：“就是想听你亲口同我说。”

我也笑了，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好看，涌动着炽热的情意，让人舍不得错开视线。

我：“很想你，你在这里，我也还是想你。”

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独属于陆沉的清苦气息辗转流淌在唇齿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断断续续的喑哑。

陆沉：“我也……很想你，比很想还要再想一些。”

思绪仿佛化成了一池春水，我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他的亲吻中。

绵长的一吻后，我方才后知后觉周围还有不少侍从和婢女在，鸵鸟一样埋在他怀里，听到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声。

头顶传来陆沉低低的笑声，笑笑笑，笑什么笑，我气得捶了他一拳，他却顺势将我的手攥在掌心。

陆沉：“他们都走了，没有人，不用害羞。再者说，我们是夫妻，亲近些原也应当。”

人走了又不早说？我瞪他一眼，换来他更大的笑声。

和陆沉絮絮说了好一会儿话，转眼就到了就寝时分，明日还要去安排分店的采买，我今日得将账目核对清楚。

看着看着，账册上落下一道阴影，将蜡烛的光亮尽数挡了去，我抬起头，见陆沉正将手虚虚挡在烛火前，遮住了光。

我放下账册，去抓他的手，被他反手握在了掌心。

我：“别捣乱，还要看账册呢。”

陆沉手上微微用力，将我揽进怀里，下巴放在我的肩头，亲了亲我的耳朵。

陆沉：“总觉得夫人爱银钱比爱我多上许多。”

这语气，简直像是在撒娇一样，他成婚之后竟然这么粘人的吗？

罢了罢了，自家夫君，还是要哄一哄。我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

我：“乱说，我自然是更爱你一些。”

他眉梢轻挑，有些得寸进尺。

陆沉：“你竟真拿我同银钱比较？”

我倒是没想到他能从这个角度反驳，知他又要搬出那一套惯用的话术，同我讨要些乱七八糟的补偿，我索性反客为主。

我：“那你说，想要些什么补偿？陆沉笑了，装模作样地考虑了片刻。”

陆沉：“你我皆是商人，嘴上哄人可不作数，得有些实际的才好。”

我：“你想要什么实际的？”

陆沉：“我听闻民间有句谚语……”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尾音有一点勾人的意味。

陆沉：“小别胜新婚。”

他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意味不明地笑。

这样的笑容……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见我久未说话，陆沉笑着靠过来，亲了亲我的嘴唇。

陆沉：“既然夫人答应了，那我便自己来取了？”

他欺身抱过来的间隙，我没忍住抵着他的胸口，轻轻推了推。

我：“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和之前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半分也不像了。”

陆沉又低低地笑起来。

陆沉：“夫人喜欢我正经一些？”

他看着我，一副惯常的温润模样，眼眸中却翻涌着浓重的欲色。

我猛然回想起上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那些实在羞于启齿的画面，连忙伸手堵上了他的嘴。

我：“不喜欢不喜欢。”

掌心被轻轻亲了一下，陆沉温热的气息盖了过来。

陆沉：“那看来，夫人是更喜欢我现在这样了？”

我：“也不喜欢。”

我犹自嘴硬，指尖却轻轻被咬了一下，不轻也不重，平白让人有些发痒。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陆沉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他欺身压下来，笑着吻住我的唇角。

陆沉：“那真是有些可惜，毕竟……无论夫人是何种模样，我都喜欢。”

夜风微凉，透过窗子的缝隙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陆沉的笑也在火光中影影绰绰。

胸口涨得满满当当，有种幸福得不知怎么是好的感觉，我伸出手，揽上他的脖颈。

窗外，月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