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在书房里，又发现了那件熟悉的旧物。

雕花的玻璃窗外，日落时夕阳的金色光线将世界都笼罩其中，也照得明亮。

陆氏城堡的书房里，陆沉挽着衬衫袖口、戴着一双手套，正将几封泛黄的信件收进木盒中。

他正在整理这间书房里堆积多年的旧物。

拉开抽屉，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内页的钢笔字迹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出凌厉的笔锋。

笔记本的旁边，一块老式怀表早已停在了某个时刻；还有一枚银质书签，边缘已经氧化发黑，仍能看出上面精细雕刻的血族纹章。

陆沉垂眼看着这些东西，半晌，将它们丢进了一旁的纸箱。

老家主早就死去，陆霆还躺在医院里，这些东西自然也都变成无意义的废弃物。

他又合上一本无用的书，目光扫过一旁的几封密函，封面上的墨痕在枯黄纸页上氤氲开来。

那些密函上的火漆印早已干裂，但印痕依然清晰。其中有爷爷的家徽，也有陆霆的手札。

只是如今，这些印记再无人敬畏，不过是尘封的过往、故旧的遗物。

而抽屉深处，还散落着几枚戒指。

陆沉拾起最厚重的那枚，指腹擦过戒面上斑驳的纹章——这是爷爷的戒指，曾经，戴上它的人可以号令半数血族。

可如今，它只是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和那些贵重冰冷的普通首饰没什么两样。

陆沉将这些东西整齐排列在盒子里，随后放进了书架最底层，任由它们被阴影吞没。

这时，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书房的门被轻轻顶开一条缝，一个小机器人走了进来。

陆沉抬眸，目光落在它身上，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一周前，陆沉接到了女孩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火急火燎，语气还带着几分懊恼，说小机器人在取高处的麦片时被砸到了手臂。

他去了她家，推开门时，她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麦片。他取回了小机器人，又安慰她一番。

经过检查，是右手臂连接处的轴承变形了，内部还有细小的麦片碎屑。但所幸不是大问题，陆沉为它换上了新的轴承后，手臂就能活动了。

陆沉：“今天感觉怎么样？”

机器人：“好多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

为了证明自己，小机器人试图举起右手挥动，却在半空中僵住，发出“咔”的轻响。

陆沉看着小机器人的样子，笑了一声。

陆沉：“恢复得不错，但换上新轴承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机器人：“……”

陆沉：“才三天，就想回去了？”

机器人突然静止，显示屏变成一列上下跳动的圆点，像是在纠结该点头还是摇头。

陆沉：“在手臂灵活度恢复如初前，你要在这里待上一阵。”

机器人：“可是（ID）……”

陆沉：“她很厉害，拿得到麦片。”

这么说着，陆沉又继续低头整理起书房的东西。

听到陆沉的“扣留”通知，小机器人无精打采地缩回到金属充电板上，又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似乎对陆沉整理出的东西很感兴趣。

机器人：“那些，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小机器人抬起灵活的左手手臂，指了指书房角落里不起眼的矮柜。

与那些象征着血族权力地位的钢笔、印章、怀表不同，那个角落里放着一些不那么冰冷的东西。

——几张褪色的合照，手工缝制的靠枕，甚至还有几张印着卡通图案的节日贺卡，上面的字迹稚嫩，署名处写着“Evan”。

这些东西带来一种格格不入的温情，本不该出现在血族家主的书房里。

但陆沉留下了它们。

他伸手拿起那个靠枕，指腹轻轻抚过早已过时的花纹，细密的针脚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阳光的温度。

像是某个遥远的午后。

陆沉：“为什么不会？”

那些森严的族规、冰冷的教条，早已经随着那场权力的更迭倒塌了。

小机器人似乎也对答案没那么感兴趣，它转过头，望向一边的娃娃。

机器人：“那个娃娃是（ID）送的吧？”

陆沉整理信件的手顿了顿，顺着小机器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一只白色的晴天娃娃挂在窗边，随着穿堂风轻轻摆动，笑脸一尘不染，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拿下来精心打理。

陆沉：“嗯。”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陆沉忽然伸手戳了戳机器人脸部的显示器。

陆沉：“你和她，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机器人歪了歪脑袋，显示屏上浮现出一个缓慢转动的问号。

陆沉：“能一眼认出她送的东西，以及，帮她取高处的麦片。”

机器人：“看到那个娃娃的针脚，我想起她给我织的毛衣……领口处用相同方式绣了几朵鹅黄色的小雏菊。”

陆沉：“她倒是很会哄你。不过我记得你的外壳是恒温材质。”

机器人：“（ID）说这叫“仪式感”。至于麦片……作为家庭成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很正常。”

小机器人的语调不自觉地扬起，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骄傲。在听到“家庭成员”四个字时，陆沉看了它一眼。

浑然未觉的小机器人继续兴奋地絮叨，机械臂上下比划着。

机器人：“她还给我的充电站铺小毯子，说是卧室装修计划的第一步。”

说着，还嫌弃地瞥了一眼身下冷冰冰的金属充电站。

陆沉：“你是不是想说，比在我这里好多了。”

机器人的显示屏闪烁几下，眼睛变成一双装傻的波浪线。

机器人：“我说是的话，你会立刻放我走吗？”

陆沉：“不会。”

机器人：“……”

陆沉：“如果想早点恢复，不如来帮我把那边抽屉里的鸽血石按成色分好类。”

机器人半信半疑地挪动过去，可拉开抽屉后发现里面有几乎堆成小山的鸽血石。

这工作量，哪怕它双臂健全也得不眠不休地折腾一整天。

陆沉面色如常，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陆沉：“想要早日回到她的身边，这些工作不算什么吧？”

小机器人只能认命般开始了工作，嘴上还在抱怨着什么。

机器人：“……（ID）从来不会让我做苦力。”

陆沉笑了笑，没有理会，他轻轻合上了最后一个木匣，书房的旧物已经基本整理完成。

再回过头时，窗边的书桌上，忽然多了一件东西——

一枚莹白的戒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桌上，戒身上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陆沉的表情微微一顿，昏暗灯光下，他的目光也晦暗不明。而窗外，光线昏暝，太阳彻底沉落，已然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