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者之名Ⅱ❈
两天后,比兰市警察局逮捕了艾布纳,并宣布其为近期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同时公开了犯罪证据。
除了那条沾血的锁链,还有一枚红色的按钮警方在这两件东西上找到了艾布纳的指纹。
而艾布纳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详细交代了每一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并且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新闻的最后是艾布纳被押回看守室的踉跄背影,而麦登局长正转头看着他,脸上神情被身后正午时的日光照得模糊。
陆沉:“看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陆沉看着电视屏幕,他似乎对如今的结果早有预料。这句话好像也并不只是在说艾布纳。
思忖片刻后,他又转头看向我。
陆沉:“我有些事情要办。”
我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这两天陆沉经常外出,大多数时候都是和现在一样,他独自出门行动,我则留在这里等他。
陆沉:“很快就会回来。”
这么说着,陆沉已经站起身,又揉了揉我的头发、亲了亲我的额头,而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一捏,示意他放心出门。
汽车很快发动,消失在街道尽处,我站在阳台上,一时有些出神。
这段时间里,陆沉在做的事我参与了一部分,但也还有一部分,是我仍不知晓的。在某些事情上,陆沉似乎还在迟疑。
而我自己其实也有犹豫。一方面血族的事情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很多;另一方面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帮上什么。
不知不觉间,夜色又降落在这座城市。比兰正处雨季,白天还是晴天,一到傍晚,便有纷纷雨丝被风吹起,落进桌上已经冷却的咖啡里。
直到太阳完全沉入城市的天际线,陆沉的车出现在乌云笼罩的夜晚长街。
车灯照亮纷乱细雨,又很快被更远处的黑暗吞没。我忽然不希望自己只是等待,不管是此时此刻,还是之后也许又会有的“有些事情”。
于是我没有像之前一样只是等着陆沉下车、抬头向我挥手,而是立刻飞奔下楼。
而陆沉从车里出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雨幕之后的我。他笑了起来,又朝我张开双臂。
陆沉:“为什么跑出来了?”
我:“想你了。你才刚离开一会,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他将我包裹在他的怀抱里,耳边传来他胸腔中的心跳,我忽然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也许陆沉有了和我一样的想法。
陆沉:“走出去的这一段路上,我也在想你。”
我:“想什么?”
陆沉:“想你的眼神,想你说的话,也在想,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不过,可能不会像在这里一样安全。这次,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当然,非常愿意。”
就这样,汽车一路疾驰,向乌云下的昏暗城市驶去。
街道两旁压抑的灰色建筑不断后退,斑驳的广告纸片也在夜色中随风摇曳,烂醉的路人从墙边走过,酒瓶和街边的玻璃窗一样裂出蛛纹。
不怀好意的包围、黑暗中扬起的拳头,嘶哑无助的求救,却都和一辆警车擦肩而过。此时眼前夜晚的比兰,就像一部暴力电影。
也是这时,寂静夜空忽然炸开了缤纷夺目的焰火,循声望去,它们来自海的对岸、另一座繁华又和平的城市。
焰火落下的时候,空中又显出了一串斑斓光点,几经变换汇集成了一句话——“欢迎明天”。
可在比兰,有谁会欢迎明天呢?
终于,汽车在一个陈旧破败的街区缓缓停下。
陆沉带我走进了一间废弃的店铺,推开后门,走下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一块霓虹灯牌出现眼前,是花体字的“Fringecho”。
再走进,我发现这是一家地下娱乐场。缭绕烟雾与昏暗灯光之间,拥挤的人群舞动着,神色迷乱,姿势也近乎扭曲。
见我和陆沉走进,一时间许多人看向我们,陆沉不动声色将我护在怀里,挡去了那些多少有点不怀好意的目光。
穿过人群、走上二楼,人少了一些,也安静了一点,但眼前的画面反而更令人震惊——
眼前是一片围着满是尖刺的铁质栏杆的场地,其中,几个瞳孔暗红的血族正在厮杀。他们身上已经有不少伤口,血腥气若隐若现。
而我和陆沉所在的,是观赛区。已经有不少人下了注,奖池也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因此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眼前的厮杀。
陆沉:“多年前的一场争斗让这里变成了血族的荒弃之地,这里的血族处境很艰难。还记得玛莲娜吗?”
我:“记得,那名坠楼的女人。”
陆沉:“她是这里的常客,她想解救这里的血族,只不过,很难。”
我:“怪不得你要来这里……是想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陆沉点了点头。随后,我们在这处地下娱乐场转了一圈,但还是一无所获。空气中的血腥气更浓,似乎就要分出胜负,我实在有些恶心。
而陆沉也注意到了我的不适,他带我离开了那里。很快,汽车再次停下,我们到了之前的那处酒馆。
杀人凶手已经落网,酒馆所在的这条街重新变得吵嚷起来,看上去,似乎又有爆发冲突和斗殴的倾向。
但酒馆里平静如旧,或许是因为有着警署的保护。我和陆沉进入酒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我:“说起来,为什么想到带我去Fringechо?”
陆沉:“因为我不想总是让你等我。关于我的任何事,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愿意告诉你。”
陆沉的神色很是认真,我忽然觉得,长久以来我的担心和纠结,也许现在可以——解开了。
我:“我想知道很多事。想知道你是否安全,你回来的路上会不会下雨,有没有喝到喜欢的咖啡。以及,你有没有想我。
我想知道你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听了什么。你在关心什么,在乎什么,思索什么……这些我都想知道。”
陆沉:“这么多啊,突然觉得夸下海口的行为有些鲁莽。不过,我都会告诉你的。”
顿了顿,陆沉抿了一口酒。
陆沉:“我现在在做的,是为了处理血族的一桩旧事。血族的族史一直以来都被存放在族史库,被整个血族奉为纲领。族史的编纂权属于血族的家主。当新的家主继任,族史则会交到他的手中,之后便由他来决定血族的“未来。””
由血族家主编纂的族史,过去在被修整的同时,当今的血族如何看待往事也被定型,未来的道路随之浮现。
而现在,血族的家主是陆沉。
我:“所以,那本族史现在由你来掌管。”
陆沉:“嗯。”
我:“你来这里,也是和这件事有关?”
陆沉:“当我接过族史时,发现里面少了一页。”
我:“少了一页?”
陆沉:“是的,它消失不见了。那一页族史原本记载着的,是一段关于“比兰”的历史。”
这段关于比兰的历史,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陆沉:“如果是从消失的那一页族史的内容来讲,的确不够特别。不过是一些记载着当地生活习惯的文字,而关于对这里的血族的描述,也就只有一句话。“比兰拥有整个西海岸最热闹的港口那里的血族很喜欢出海。””
握着酒杯的手指,蹭去杯壁凝结的模糊水雾,可水雾又很快重新凝结。
我:“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陆沉:“因为那一页族史,就是我写的。在我刚刚成年的时候,老家主让我参与了族史的编写。那也是我第一次来比兰,目的就是为了写它。”
我点了点头。从前陆沉曾和我说起过,他十八岁时参与了族史的修订。
那时陆沉告诉我,编写族史是为了向血族展示正确的东西。那其中消失的一页……
我:“可是,如果它也并不特别,又为什么好好的消失了?”
陆沉:“根据血族的规矩,每编好一页族史,都需要编写者在那一页的底部用血签上名字。这样它们便会受到族史库里血族力量的庇护。
而我签名的时候,少写了一笔。这意味着,它没有得到血族的认可,只会在属于血族的力量下慢慢消散。”
我:“物理意义上的、字迹的消散吗?”
陆沉:“物理意义上的。这确保了族史库里只会有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我本想重新撰写一份,按照丢失的那份的内容。但就在这时,有人阻止了我这么做。
我:“阻止?为什么?”
陆沉:“因为我写的那段族史,是虚假的。真正的比兰,是泽维尔家族所在的领地,多年前发生了激烈的内战。
泽维尔家族当时在血族中势力很大,却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就覆灭了,几乎无人生还。所以我以为那个男孩也死了。”
我:“你是说,阻止你的人,是那个泽维尔家族的男孩?
陆沉:“是,他故意使用模仿幻境,就是为了告诉我,他还活着。他在向我发出信号,让我再来一次比兰。但他没有与我见面,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与我交流。”
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人在向你“打招呼”,就是用——”
陆沉:“这起连环杀人案。我几乎可以肯定,凶案是泽维尔一手策划。我只知道泽维尔比我小几岁,并不知道他如今的样貌,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就是玛莲娜。
根据我的调查,玛莲娜曾经在泽维尔家族担任多年的管家,她是个孤儿,也没有孩子。我知道她的手里有一张旧照片,或许会有泽维尔的样子,所以我想要看一看。但她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原来是这样……先前的信息碎片此刻都被串联起来,我开始猜测起诸多事件的起因……
或许玛莲娜已经得知陆沉新家主的身份,或许她以为陆沉会继续对泽维尔家族的人不利,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再在这个不堪的世界里活下去。
原因究竟是什么,已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张能够找到泽维尔样貌的照片,如今已经随着玛莲娜的死亡而下落不明。
我:“玛莲娜很宝贝那张照片。说上面有她很重要的人。”
陆沉:“我原本也只是猜测,后来你说上面有一只猫头鹰,我想那应该就是我在找的照片了。”
可惜,我当时不知道那张照片原来这么重要。
我:“早知道,我捡起那张照片的时候就应该看一看。这样我就能认出来那个人。”
陆沉:“没有人能预测未来。”
我明白陆沉是在安慰我,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而且,万一呢?
我:“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张照片没有被她毁掉。如果它还在,她会藏在哪里……”
陆沉:“她的住所我已经搜查过,什么都没有。”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与她见面时的场景。直至此刻,我才意识到,当我告诉她要把重要的东西好好藏起来时,她那双怅然的眼睛里带着怎样不安又绝望的情绪。
以致于喝完酒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酒保,打翻了照片墙……
视线下意识地投向了左前方的照片墙,那里不仅毫发无损,还比之前多了许多照片。
我:“比之前还多了许多照片?……陆沉,你等我一下。”
陆沉:“好。”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起身走近照片墙。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环杀人案的破获,比兰人民对麦登更为崇拜,墙上和“守护者”麦登的合照也变多了。
合照里的麦登都是笑着的,看上去很是亲切。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实在淡漠,几乎看不出任何一点情感。
我一张张翻看着合照,而在那堆交叠的相片中,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影子闪过……
我:“是那只猫头鹰!”
我将那张照片小心取了下来。
被折了四折的痕迹、星空眼的猫头鹰……
毫无疑问,这就是玛莲娜留下的那张照片!
我看向陆沉,他似乎同样感觉到了什么,已经站起身走到了我身边。
我立刻把照片递给他,指着其中一角。
我:“我找到了,是那张照片。这只猫头鹰,我认得,不会错的。”
照片是在一座花园里拍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和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并肩而立,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举止亲近却又保持礼仪,男人身后的石桌上站着一只有星空眼的猫头鹰。
而那个男人的长相,不只是我和陆沉,整个比兰人都很熟悉。
我:“所以,那个人是麦登。他就是泽维尔!”
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难掩惊讶,而陆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他笑着望向我,摸了摸我的脸颊。
陆沉:“看来以后要雇佣你当我的军师,很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我:“嘿嘿,只是巧合啦。”
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
我:“没想到她会把照片藏在这里,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因为这面墙上有太多与“麦登”的合照了。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比放在她的口袋里安全。”
这或许也是一直以来,我们没有找到这张照片的原因。
我:“看来,将不平常的事放在一些看似寻常的东西里,就很难被人发现。就像是那座主钟,没有人发现它每天的午夜都少了一声了。”
陆沉看着我,脸上笑意更深。
陆沉:“你也注意到了。”
我:“嗯,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很难不发现。”
陆沉:“那你想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难道除了它坏掉了以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我的确很好奇,这里的人应该不会发现不了,却为什么不把它修好。”
陆沉:“当所有人开始默认接受某件异常的事,慢慢地,它就会变成一种规律。打破这个规律,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恐慌。”
陆沉似乎话中有话。
我:“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没有修好钟楼?可是为什么?”
陆沉:“或许试过,发现没有改变,就也接受了。”
我:“也对,连我都觉得这十一声成规律了,说不定哪天多出来一声,反倒不习惯。”
陆沉轻轻笑了笑。
陆沉:“的确是这样。但我很想看看,规律被打破后,会有怎样有趣的事发生。”
我:“你想怎么打破?”
陆沉:“跟我来。”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钟楼。陈旧古老的钟楼,孤独矗立在薄薄的夜雾里。四周空旷而寂静,只有冷风时而穿过破败结构的啸音。
钟楼的內部就更是昏暗,还弥漫着一阵腐烂的气味。陆沉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小心走上高而陡峭的阶梯。
可没走几步,耳边突然擦过一团黑影,借着窗外模糊月光我看到那是一只虫子,臃肿的虫身布满绒毛,我呼吸一窒,脚下也一时踩空。
陆沉:“小心。”
有力的手臂环在我的腰后,身侧便是他温暖的身躯,我混乱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陆沉按亮提灯,柔和灯光照亮脚下的台阶,我并不觉得害怕,因为他就在我身后。
灯光吸引了一些飞蛾,即将走到顶楼时,陆沉熄灭了手中提灯。
陆沉:“太亮的东西,会把这里的原住民吓跑。”
我:“原住民?”
陆沉:“那些长住在这里的小动物们。”
陆沉靠我更近,呼吸时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陆沉:“没关系,虽然没有灯,但你还有我。我会代替它,带你一起走上去。”
我:“这样看来,好像没有灯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仰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
我:“至少你可以离我很近。”
终于,我们走到了钟楼楼顶。
在这里俯瞰时,可以将比兰尽收眼底。夜幕笼罩下,阑珊灯火将平日里的钢铁怪物点缀得炫目,少了几分喧嚣与躁动。
我:“原来比兰的夜晚这么漂亮。很静谧,一点也不像初见时给人的混乱印象。”
陆沉:“大概是因为黑暗更能隐藏罪恶。”
我:“不过,这座钟楼又是为什么每晚只能响十一下?”
陆沉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几分钟,就是夜半。
陆沉:“再等等,很快,答案就会自己出现。”
我点点头,视线投向楼顶主钟的背面,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指针渐渐在十二点的刻度处合拢——
钟声响起了,从钟楼内部听去,要比以往更深邃浑厚一些。我跟着默数,直到它敲了十一下……依旧没有第十二声。
我看向指针,它在停滞了一霎后,很快恢复如常。也就是在这时,一只猫头鹰从指针上扑了出来。原来是它阻止了指针走向零点。
它似乎并未察觉我们的靠近,只是安静停在原地,浑圆的眼睛像是散乱的星空。
我:“是一只猫头鹰!和照片上的好像,都很美,有着星空一样的眼睛……”
陆沉:“的确很美。但它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什么意思?”
陆沉:“它失明了,所以你才能在它的眼里看到星空。”
我恍然大悟,又因此有些不忍。
我:“失明了……那它要怎么活下来?”
陆沉:“有人在喂养它们。”
我:“它们?”
陆沉点点头,然后带我走到了钟楼的另一侧。
那是一处低矮的阁楼,阴暗又潮湿,有微弱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格照进来,照亮角落的蜘蛛网残片。
而沾满尘埃的木地板上,还散落着几片灰棕色的羽毛。我抬眼望去,墙侧竟然站满了猫头鹰。
像是感受到了我们走来时的响动,暗处的猫头鹰齐齐转头,叫声如被时间遗忘的低语,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而所有的猫头鹰,都有着星空一般的眼睛。它们拥挤在一起,眼中重叠而密集的星空组成的不是银河,反而更像一处诡异的陷阱。
我:“为什么……”
陆沉:“因为是有人让它们变成这样的。”
我愣了愣,有些不解。
我:“……谁?”
陆沉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后,眼神变得冷漠又锐利。
人影自角落的黑暗中浮现,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麦登,也是那个陆沉一直在寻找的泽维尔。
泽维尔:“这一刻,我已经等很久了。”
泽维尔看着陆沉,目光似乎被阴影遮蔽。
泽维尔:“其实你很早就在怀疑我了,对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陆沉仍是保持着从容的姿态。
陆沉:“(ID)来这里的第三天,也就是你将她带走审讯的时候。那时,我和她在比兰没有见过面。如果你只是这里的警长,就不应该找人去试探她,又用她来试探我。”
怪不得当时他会让周严守在那里,原来陆沉早就已经发现有人调查过我和他的关系,而那天的两个黄头发年轻人,是受“麦登”引诱过去的
泽维尔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似乎默认了陆沉的猜测。
泽维尔:“你去矿场是冲艾布纳去的,你想利用他,引我现身。”
陆沉:“只是怀疑。我派人调查过艾布纳,他似乎与你有一些私交。但你从来没有与他当众见过面。”
所以,我只是做了一个对我有利的决定。如果你们的关系很亲密,那么我想看看你是否会逮捕他。如果你们没关系,对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原来在去矿洞那天,陆沉就已经做好了这么多的打算。
泽维尔:“我得承认,你赌赢了。艾布纳,是我唯一的家人。你让我被迫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陆沉:“我没猜错的话,他是你的家庭教师,你的家族覆灭的时候,他不在比兰。他也是如今,这座城市里,唯一真正拥护你的人。”
泽维尔沉默了一下,最终,他摇了摇头,周身的气焰退去,脸上浮出自嘲和悲哀的神情。
泽维尔:“是的,我选择了保全自己。”
陆沉:“我想,这应该是你们两个人的决定。否则你不会来找我要证据,你也想过毁掉证据,不让他当替罪羊,对吗?只是,你猜到我或许已经怀疑了你。”
“守护者麦登”是一个伟大的形象,给泽维尔的行动提供了很多便利。但在比兰这样一个规则暧昧的地方,只手遮天的另一面,便是墙倒众人推。
泽维尔知道,一旦他的杀人犯身份被揭发,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更何况,他还没有完成对陆沉的试探。
陆沉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借此设局,想要看看泽维尔能否稳住阵脚。当然,结果是,陆沉赢了。
陆沉:“你们已经隐藏得很好。”
而泽维尔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泽维尔:“没想到的是,你们还是找到了那张照片。”
他顿了顿,抬起头时,情绪已经由自嘲转向了决然。
泽维尔:“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那么,我终于可以带你去,我真正想让你去的地方了。”
这么说着,泽维尔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留下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串地址,就在离酒馆不远的地方。
我和陆沉按照卡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里。是藏在街角的一幢看上去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子,外墙斑驳剥落,砖缝间挤出丛生的野草。
拉开锈蚀的铁门,走进楼道的第一秒,一股血腥味便如毒蛇一般缠绕上来。我下意识握紧陆沉的手,而陆沉也用力回握了我。
我们往地下室走去。潮湿的冷气、幽暗的过道,苍白的墙壁上满是血迹,锈迹斑斑的铁质围栏在过道尽头的一侧隔出了一间囚牢。
不知何处有水滴不断落下,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像是死亡的倒数,其中又似有若无地缠绕着破碎呻吟。
在囚牢里,满是瘦骨嶙峋的人。他们都有着一样的红色眼睛,虚弱倒在墙边或地上,双手又偏偏死死扒住围栏,嘴里不停喊着——
“进入厨房”、“进入厨房”……我和陆沉循着他们的枯竭目光看向对面。
只有一个过道之隔的所谓“厨房”里,堆满了腐烂的食物,它们已经分不清形状,散发着即便掩住鼻子也难以抵挡的恶臭味。
就在这时,尖利的铃声忽然响起。铁质围样的的枯竭目光看向对面。
只有一个过道之隔的所谓“厨房”里,堆满了腐烂的食物,它们已经分不清形状,散发着即便掩住鼻子也难以抵挡的恶臭味。
就在这时,尖利的铃声忽然响起。铁质围栏的一道门缓缓地将要打开,囚牢里的人便都激动地起身,涌向那道铁门。
最终,只有一个人逃出了囚牢,他径直奔向厨房,不顾一切地啃咬,口腔里又发出可怖的咀嚼声……
咀嚼声里我想到那些死者,他们瘦骨嶙峋,腹部高高隆起。这是泽维尔杀死他们的方式。我感到恶心恐惧,颤抖起来,而陆沉抱住了我。
陆沉:“我在。”
我埋进他的怀抱,几乎要将自己藏进去,而陆沉宽大又温暖的手掌也在这时捂住了我的耳朵。
耳边只剩下自己不安而剧烈的心跳,明明陆沉已经为我隔绝了那些声音,可咀嚼与痛呼还是如同幻觉一般如影随形。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杀死别人?泽维尔究竟有着怎样恐怖又扭曲的心态?我不能理解,也暂时已经无法思考。
我忽然想到,从前我所接触的不过冰山一角病态的、疯狂的、原始的、掺杂着鲜血与欲望并且将其再扭曲恐怖的……这才是真正的血族。
抬起头,我看向陆沉,他的眼睛是一种明亮又沉郁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