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生必看的云海日出”而闻名的天虞山，长期以来都是光启市最热门的景点之一。

作为这座沿海城市周边海拔最高的山，它不仅本身巍峨壮丽，山顶的视野也是异常辽阔。

我看过许多日出的视频。天空一点一点从静谧的深蓝变为金黄色，远方涌动着云海，旭日突破黑暗冉冉升起，平静壮阔，为大地带来新生。

许多人表示，看着日出会突然意识到世界的广阔与自身存在的渺小，不知不觉便与那些耿耿于怀的怨怼都一一和解了。于是我打算趁着小长假，去见证一次美得传说。

今明两日天气预报都是晴朗，云朵稀疏，是个适合看日出的好日子。我带好过夜的装备和单反，乘上了驶向峰腰的观光缆车。

大片森林和山峦从玻璃车窗外掠过，山道蜿蜒向上。

我：“感觉心好平静……”

忍不住拿出相机，然而，就在定格的那一瞬，雨滴在玻璃窗上滑落。我仰起头，发现明媚的青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

果然，刚到达山腰时便下起大雨。为了轻装上阵，我没有带伞，只好躲在工作人员安排的小木屋内，等待雨停。

从窗口望出去，雨中的山峦也别有一番景致。可惜不能出去游览，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

“日出计划泡汤，从此天虞山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配图——屋檐下细细密密的雨帘。

这条“心情速写”刚发出去没多久，铃声便随之响起。看到联系人，我有些惊讶，居然是陆沉打来的？

我：“喂，是陆沉吗？”

陆沉：“是我。心情很不好？”

我：“一点点吧……不过你怎么知道？”

陆沉：“看到你的朋友圈了。你在天虞山？”

我：“嗯，听说这儿的日出很美。我都到山腰了，没想到下起雨了，又没伞……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日出。”

陆沉：“给我发一下你的定位吧。”

我：“……定位？”

陆沉：“很巧，我也在天虞山。”

我：“你也在？！”

陆沉：“嗯，雨势已经小了，应该很快就会停。

我也很久没看过日出了，一起看吧。”

等了一会儿，眼看位置共享的那两个小点越来越近。我与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便离开了小屋。

陆沉已经到了。他握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穿着一套极少见的休闲西装。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每次看到陆沉，无论是什么处境，他永远都是一副沉稳自若的样子。连带着让我也觉得，好像在他身侧，就什么都不用担忧和害怕。

我快步跑到陆沉身边。他笑着，自然地接过了我重重的背包。

陆沉：“刚下过雨，山上很滑，还跑这么快。”

我：“看见你高兴嘛。”

陆沉放低举伞的手，将雨伞微微向我倾斜，“是看见救星的高兴？”

我：“嗯？高兴还分种类吗？”

陆沉：“就比如我，听说你也在山上，先是很惊讶，然后觉得好巧。

回过神时，电话已经拨了出去。看见你向我跑过来，突然觉得这场雨下得很好。”

一下子明白了他话里“高兴”的含义，我倏地偏过头，试图把微微发红的脸藏起来。雨滴落在伞上，扑通扑通，如同心跳的节奏。

我：“就是……很纯粹、很由衷的那种高兴啊……就像饥饿的人看见美食，淋雨的人看见雨伞，大雄看到哆啦A梦一样！”

陆沉一直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看着我，听到我的话后忍不住轻轻笑了。

陆沉：“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我是你的必需品吗？”

他的声音醇厚而温柔，好似令人沉醉的大提琴音，又带着些微蛊惑的气息。

我点点头，陆沉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拂过我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我只觉得耳朵变得滚烫。

陆沉：“好，我知道了。

以后没有伞的时候，饥饿的时候，任何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在的。

这可是你说的。”

我：“那个，我们、我们快走吧，到山顶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不然看日出的好位置都没有了！”

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我都没办法好好思考他的话。幸好雨渐小，我胡乱拉起陆沉的衣袖，快步朝山上走去。

雨停的时候已是傍晚。从林间望去，能清晰地看到夕阳金红色的轮廓，晚霞绚烂分明，光彩浓烈。

我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一个个湿润水洼。偶尔不注意，陆沉也总能在踩到前提醒我。

偶尔还有石块突然滚落至脚边，他教我如何通过石块辨别泥石流多发地，规避危险。

我点点头，紧握住他的手，内心却漫出深深的疑惑。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野外探索的知识？而且看起来，他对天虞山非常了解。这儿游览路线复杂，他却能做到准确引路。

陆沉：“怎么了？”

我：“我在想你好像很了解这里？”

陆沉：“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在这儿待过一段时间。”

我：“小时候？”

陆沉：“嗯，大概十二岁左右吧。当时的天虞山还没被开发成景点，是一座山势险峻，路途陡峭的荒山。

山上不住人，山下也只有几户人家，除了一些野外探险队，几乎没人回来。”

既然是荒山，那他小时候为什么会来这儿？

心中的好奇还没问出口，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下意识抓住陆沉的衣服，警惕地四处张望。

我：“什么东西？”

陆沉：“是蛇。”

我：“！！”

陆沉：“别害怕，冷静下来。来，拿着这个。”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陆沉递来的木棍，努力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本能的恐惧还是让我的双脚有些发软。

颤抖的肩膀被握住，下一秒，陆沉将我揽入怀中。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从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中听出宽慰和鼓励。

陆沉：“还好吗？”

我：“嗯，我没事。”

陆沉：“蛇还没走，接下来按我说的做，好吗？”

我：“嗯！”

陆沉：“拿着木棍远端，像我这样边走边敲打周围的草木。”

我试了试，陆沉的方法果然奏效。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消失了。

我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蛇终于离开了！”

陆沉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认真解释：“蛇在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向人类发起进攻。所以遇到蛇要镇静，不要惊慌乱动，这样大多数蛇都会自己离去。

刚刚那段路，恰好是蛇密度高的地区。最好手提一根长木棍，边走边抽打周围的草木，蛇类闻声都会避开。”

我：“那不正是人们常说的……？”

陆沉：“打草惊蛇。”

我：“这条路不会就是你小时候走过的路吧？”

陆沉：“当然不是。那些路并不好走，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继续前行，夜行爬坡比想象中艰难，越往上坡度越明显，风也愈冷，呼呼刮在脸上，并不因为我们步履维艰而仁慈对待。

整个世界似乎都停电了，黑漆漆的云雾包裹着我们，望不到来路也望不见尽头，唯有头顶的弯月依稀可见。

距离山顶还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但山间气候无常。没想到大雨再次降落，无可奈何之下，陆沉带我在山上的一间小木屋里避雨。

屋子从外看已经有些年头，但屋内物品应有尽有，能看得出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陆沉把淋湿的折叠伞撑开放在门口，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上面的水珠，“这里离目的地不算远，但冒雨走山路太危险，等雨停后再出发吧。”

我点点头。这间屋子虽然破旧，起码能遮风挡雨。

我：“要不收拾一下，在这里过夜？就算雨停了，山上也一定很潮湿，不好露营。”

陆沉：“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环顾屋内凌乱的陈设，要从哪里开始收拾呢？

要怎么收拾呢……沉稳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