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刻后，我拿起了桌上的第一份方案。

按照斯戎之影一直以来的行动风格，他不会放过任何挑衅他的嚣张罪犯，也就是说，第一个方案有很大概率能让我们直面斯戎之影。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名发出战书的罪犯是在斯戎城以制造和出售爆炸装置著称的F博士。

他曾经直接或间接参与了斯戎城内多起爆炸案，但每次都能逃脱警方的追捕，逍遥法外。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会使用自己最“拿手”、也最具有毁坏力的爆炸手段作为与斯戎之影战斗的方式。

我：“因此，不论斯戎之影最终是否出现，作为警察，我们都应该阻止F博士的犯罪行动。毕竟除了抓捕斯戎之影外，我们也不能忘记打击犯罪的本职工作。”

我抬头看向周围的同事，他们纷纷点了点头，坐在会议桌最前端的陆沉也朝我微微颔首，表示了赞同。

于是我们重新打开投影仪，沿着第一个方案的方向，进一步讨论出了一个更为详尽的行动方案——

我们决定在行动日当天，先由我带领第一先遣小队，带着监控扫描设备和炸弹拆除设备进入河左岸，清除周边炸弹。

炸弹清除完毕后，我们会进入大厦旁的一号埋伏点埋伏起来，与此同时，陆沉带领的第二先遣小队会经由大桥进入河左岸到二号埋伏点。

等到确定罪犯和斯戎之影都进入大厦后，后援警力会立刻封锁唯一能通往河左岸的大桥出入口。

而我们先遣小队则趁着罪犯和斯戎之影缠斗之际，从两处埋伏点方向进入大厦，把他们一网打尽。

警探A：“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警探B：“我感觉这次一定能成功！”

行动方案确定完毕，同事们纷纷离开会议室开始了各自的准备工作，而我仍坐在座位上，反复地翻阅着那份行动方案。

这时，一双温热的手落到了我的肩上，轻轻地按摩着我因为久坐而开始僵硬的肩颈。

陆沉：“是在担心行动的事情吗？”

我：“嗯……毕竟这次要面对的，是F博士和斯戎之影两个人。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很大的伤亡和损失。尤其是F博士的那些爆炸装置，别说我们警察局了。就算是整个斯戎城，也没有几个能安全拆解的”

陆沉：“有些后悔平时没有和我学一下拆弹技巧吗？”

我：“是有点，现在要我说拆弹技巧，我就只记得你在练习拆弹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混淆装置内的各种引线，会用左手在一旁的纸上速记下一些线条……像是迷宫的草图一样，最终的出口只有你能找到。”

陆沉：“原来这些小细节，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因为我试着学习过嘛，但发现确实还是看不懂。”

陆沉：“那这次行动结束，要教你草图上的线条代表的含义吗？”

我：“要！那就……一言为定？”

陆沉：“嗯 ，一言为定。所以，别太担心了。”

陆沉的声音放得很轻，即便是在安静的会议室里，也显得有些模糊。我不由得抬头看向他，而他也正微微低着头，像是已经注视了我很久了。

他的脸上带着我十分熟悉的温和笑容，可在这混沌的黑暗中，投影仪的光偏偏只落在了他右侧的眼睛里。

很快，到了行动的那天。

按照计划，我和第一先遣小队的队员带着设备率先进入河左岸，开始了炸弹的检测和拆除工作。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大厦周围的炸弹均被顺利拆除，我带着小队成员进入了一号埋伏点。

在一号埋伏点架好武器设备后，我拨通了和陆沉的通讯。

我：“这里是第一先遣小队，报告陆警督，炸弹解除完毕，我们也已经顺利抵达一号埋伏点。”

陆沉：“好。第二先遣小队准备出发。      ，注意安全，不要贸然行动。”

我：“是。”

通讯挂断，我走到架好的武器旁，蹲下身开始通过瞄准镜寻找罪犯的位置。

一号埋伏点位于旧约克大厦旁一栋废弃高楼的高层，从瞄准镜里，我基本能看清对面大厦的全部情况。

很快，我就在大厦第十四层中央的一间办公室里，找到了一名可疑目标。

在以往的案件中，F博士总是戴着头套，因此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关于他相貌特征的情报。

但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思考时掐住自己虎口的习惯，以及他身边那件看上去十分复杂的金属装置，都让我确定这个人就是F博士没错。

与我想象中怪异疯癫的博士不同，F博士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平凡、甚至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

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陈旧而干净的棕色夹克银色的细框眼镜——此时此刻，他正平静地坐在落地窗旁，注视着窗外。

他的手上一下一下地抛接着什么东西，那件物品在阳光下折射出眩目的白光，即便我努力去辨别，也仍旧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而这时，通讯器那头又传来了陆沉的声音。

陆沉：“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锁定了目标位置，在大厦第十四层正中央的房间里。目标目前没有其它动作，似乎只是在等待斯戎之影出现。”

陆沉：“好，那就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大约五分钟后，我会抵达二号埋伏点。”

我：“嗯，你也注意……”

我的话还没说完，瞄准镜里的男人便在此时突然看向了我。

他似乎只是无意扫过我的方向，但那冷漠的眼神仍让我心惊不止。

也是这时，我看清了他手里的那件东西。

我：是一枚警徽！

陆沉：“什么？”

我：“目标手里拿着的，是一枚警徽！线人很可能已经暴露，陆沉，你们先离开——”

我的话没能说完，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通讯被截断了。

而瞄准镜里的男人也在这时放下了手里的警徽。他站起身，看向了窗外大桥的方向，嘴角翘起，露出了一点满足的笑意。

很快，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大桥的方向传来。

距离陆沉带领第二先遣小队出发已经过去五分钟，此时此刻他们很可能就在大桥上，我尝试向陆沉拨去通讯，但耳机里传来的只有忙音。

我：“我们过桥的时候，没有检测过桥面是否有炸弹吗？”

队员A：“检测过了，那时没有显示异常，除非罪犯将炸弹埋在了桥梁高空的主塔上，那里是超出了检测器范围的，而且……”

而且主塔被炸，桥梁必然损毁，在制定行动方案时，我们有想到线人会暴露，却没有想过罪犯会自断后路。

可即便是提前知道了警察会来，F博士也还是选择继续计划，并且用炸药为自己争取了不受警察打扰的、能够和斯戎之影对峙的时间……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和斯戎之影一争高下吗？

杂乱的疑问瞬间充满了我的脑海，我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索菲亚、林克、詹森，你们三个留在埋伏点继续监视目标。剩下的人，和我到河岸边接应第二先遣小队成员。”

队员们：“是！”

匆忙拿上武器装备，我带着队员朝大桥方向跑去，一路上我一直尝试着联系陆沉与河右岸的同事们，但通讯器那边传来的，只有忙音。

终于，我们跑到了大桥旁。

大桥的主塔仍旧持续不断地发生着爆炸，砖石从高空簌簌落下，桥面弥漫着一阵浓雾硝烟。

在岸边等待了几分钟后，浓烟里终于出现了几名第二先遣小队成员的身影，他们受了伤，正互相搀扶着，踉跄朝我们跑来。

我和队员们连忙拿着急救箱跑到他们身边，蹲下身开始为他们处理伤口。

我：“不要动，先处理伤口。刚刚发生了什么？”

队员B：“我们走到桥中段的时候，高空突然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我：“是大桥中央的那座主塔发生了爆炸吗?”

队员B：“对。 第一声爆炸出现的时候，陆警督马上喊了我们撤退，可那时候桥面已经开始断裂……有好几名队员就是在那个时候来不及反应，就掉了下去。”

我：“陆警督呢？”

队员B：“那时一片混乱，我没有注意到陆警督在哪。但没有掉下去的人应该都和我一起跑到河左岸来了，所以陆警督很可能也……”

听到这句话，我心下一紧，但面上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了。我们很可能已经暴露，计划暂时中止。你们先回一号埋伏点，不要轻举妄动，后续行动等待我的指令。”

队员A：“是！”

目送队员离开后，我重新回到了桥边。

我决定再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看是否能等到 陆沉，除了担心他的私心外，我需要和他商讨 后续行动计划的更改。

如果等不到，我就必须接下这次行动总负责人 的位置，将计划继续推进下去。

爆炸引起的坍塌仍未停止，甚至有几根斜拉索 出现了断裂，因此我不能冒险跑到桥面上，只 能在岸边望着桥上的浓烟来回徘徊。

而通讯器那边传来的，也只有空茫的忙音。

五分钟很快过去，行动必须往前推进，我已经没有再继续等待下去的时间了。

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大桥与河面，我咬了咬牙，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要动。”

桥面的坍塌声仍旧不绝于耳，但不知为何，这个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突出。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服从了声音的指令，而思绪却在思索着——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和好奇，那个声音带上了一点笑，又在我身后响起。

？？：“可以转身，但你的脚不要离开现在的位置。”

于是我维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向后转去。

在一片废墟之中、在绵延不绝的崩塌声里，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戴着黑金色面具的男人。

我从没如此近距离地和他正面接触过，但在无数张侧写画像中、在无数次漆黑深夜的擦身而过时，我已经见过他千百次。

我：“……斯戎之影。”

斯戎之影：“是我。终于见面了，      警探。”

面具遮去了他大半的神情，但从他的眼睛和嘴角，我依旧看出了他浅淡的笑意。

我几乎条件反射地摸上腰间的枪，脚下也习惯性地向前挪动了一寸，想要采取行动。

但就在我动作的瞬间，斯戎之影飞快地握住了我的手臂，近乎强硬地制止了我的动作。

斯戎之影：“我是不是说过？你的脚不可以离开现在的位置。不然你和我，都会死在这里。”

我看向自己脚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悚然一惊。

而面前的男人却在这时微微皱了眉，低头重新看向我脚下的地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甚至似乎是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下来。

但当我眨了眨眼后，他又恢复了刚才那个浅淡的笑。

斯戎之影：“某种程度上，      警探，你今天的运气很好。在这里我检测到了三颗地雷，而你就恰好踩中了其中一颗。”

我：“这么说，你也不清楚F博士都在哪里埋设了炸弹？”

斯戎之影点了点头。

斯戎之影：“如果知道，我还会到这里来，向你寻求合作吗？”

我：“合作？”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与此同时，远处一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崩塌声——支撑大桥最后的几根斜拉索也都在爆炸中断裂，大桥彻底坍塌了。

眼前男人的目光只落在了远处几秒，便很快重新看向了我。

斯戎之影：“对，合作。”

我：“罪犯向警察寻求合作，很不常见。”

斯戎之影看着我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别在我衣领上的通讯器，动作间不知为何给我一种奇怪的亲近感觉。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而过，我很快被他的话重新吸引了注意。

斯戎之影：“毕竟现在，你的通讯断了，同伴受伤上司失踪，行动计划不得不被迫中止……既然都是孤军奋战，又有共同的目标为什么不暂时与我合作呢？”

斯戎之影似乎对警方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这让我有些惊讶。

但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问出他寻求合作的原

毕竟能让斯戎之影主动寻求警方帮助的，只会是F博士那边出现了更大的麻烦。

思及此，我暂时压下了心底的怀疑。

我：“在同意合作之前，我需要知道你了解的全部情况。”

斯戎之影：“当然。现在的这些爆炸，只是F博士的小把戏。用来暂时阻绝你们的干扰，为他实现自己的目标争取时间。而他最终的目标，是杀死我。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穷尽心血制造了一件威力巨大的爆炸装置。那件装置一旦启动，不仅仅是河左岸的这片废址。右岸的居民区和商业区，也都会在瞬间变成废墟。”

而这样的行动，是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差池的因此即便是斯戎之影，也不能确保能够独自人既解决罪犯，又阻止爆炸。

再加上现在河左岸和对岸的连通渠道短时间无法恢复 ，难怪斯戎之影会主动找上我。

我：“那么，你的条件？”

斯戎之影：“你只能独自一人与我合作行动，留在埋伏点的其他队员不能参与。”

我：“为了保证解决爆炸装置后，你能够顺利逃脱吗？”

斯戎之影：“这是你的理解。”

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斯戎之影：“对，只有这个条件。”

我：“可我现在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说着，我朝自己脚下踩的那块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只有先将我救出来，我们才有谈合作的可能。

但斯戎之影只是看着我，优哉游哉地后退了几步。

斯戎之影：“不一定。或许，你今天的运气意外的好呢？”

桥上的爆炸已经告一段落，坍塌也已经进入尾声，周围从不知什么时候起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依旧深深地注视着我，眼里弥漫起充满兴味的笑意。

比起一开始阻拦我时的紧张，他现在实在放松了太多，也许……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好，我同意和你合作。但我们的合作关系，只会持续到解决F博士和他的爆炸装置的时刻。我不会保证那之后你的安全。”

斯戎之影：“不担心你脚底的东西了？”

我：“即便我松开脚，它也不会爆炸的，是吗？”

斯戎之影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

四周仍是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并不是一颗采用了松发原理的地雷，之所以我踩中了它还没有爆炸，是因为目前的踩踏重量完全不足以踏开保险。

地雷无法释放击锤，自然也就不会爆炸。

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小心绕开了那片区域，快步走到了斯戎之影身旁。

我：“这是专门为你设置的地雷吧？”

斯戎之影：“对。制作这枚地雷的人刻意提高了踏开保险需要的重量。”

我：“他这么针对你……你和他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刚一出口，我就反应过来这是个太过显而易见的问题。毕竟和斯戎之影有过节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比比皆是。

斯戎之影自然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大厦快步走去。

斯戎之影：“我们走吧。”

很快，我和斯戎之影便从大厦后门潜入了一楼大厅。

这座大厦被弃用很久，理论上来说应该早就停止了供电，可现在，偌大的空间里却充斥着明亮洁净的白色灯光，将眼前的一切照得一览无余。

大厅里的家具设备们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唯有电梯的操作屏十分干净，像是前不久刚有人使用过。

于是我们走到了屏幕前，操作几下后，进入了输入楼层的页面。

斯戎之影：“他在第十四层，是吗？”

他头也没抬，向我确认的口气却十分熟稔以至于有些怪异，就好像这件事我曾经提前告诉过他。

这让我忍不住看了斯戎之影一眼。

我：“……对。”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只是全神贯注地专注于眼前的电梯操作屏。

就在这时，界面上跳出了一行鲜红的大字。

斯戎之影：“输入权限被锁住了，需要密码。”

听到这句话，我这才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屏幕上。

那鲜红的大字，是一串看上去并无规律的数字：

64，742，74，82，33，74，74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什么头绪。屏幕的荧光也渐渐弱了下去，直到一分钟后，它终于彻底熄灭。

也是这时，从漆黑屏幕的反光中，我注意到了上面杂乱的指纹一一而刚刚斯戎之影操作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

那么，这些指纹应该是由罪犯留下的。

而这堆指纹看似杂乱，实际上却基本大差不差地按照九宫格的方位分布着。

我：“好像是……九键输入？”

斯戎之影也在这时重新唤醒了屏幕，并且在可以输入的页面上停了下来—一他似乎和我想到了一处。

我和他对视一眼，他点了点头，按照那串数字在九键输入法上依次点下。

在排除了一些并不通顺的语句组合后，最有可能的答案是——

我：“……“你杀死他的日期”？”

如果这是针对斯戎之影设的局，那么这个问题，应当也是由斯戎之影来回答。

我看向身侧的男人，他面具下的表情似乎变了变，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冷淡的弧度。

斯戎之影：“10月4日。密码是1004。”

说完，他便在那行红色大字的下方输入了1004。

权限成功解锁，楼层框的光标在屏幕上闪烁着，他又在其中键入了14。

电梯门随之打开，斯戎之影抬脚走进了电梯厢内，而我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我：“你马上想出了答案……你认识这名罪犯吗？问题中你杀死的他，是谁？”

他看着我，沉默片刻，伸手拦下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嘴角的弧度愈发冷淡。

斯戎之影：“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数字。毕竟我杀死过很多人。”

不再等我追问，他放下了一直拦着电梯的手。

斯戎之影：“确定不上来吗？”

我：“……”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闭，一阵轻微的摇晃后，显示屏上代表楼层的数字开始慢慢爬升。

在这密闭而安静的空间里，那股从见到斯戎之影起就开始萦绕在我心头的熟悉的感觉也因此越来越强烈。

一开始，我以为这种熟悉感来源于我在无数起案件调查中累积的对他的了解，但现在我却越发觉得，并不是。

这是一种只有曾经切身朝夕相处才能逐渐渗透到一言一行中的熟悉感——无法归纳为具体的行为或者风格特征，只是一种感受。

看着身前穿着黑色大衣的笔挺身影，我迟疑了一会，正想开口，电梯厢却在这时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抵达了第14层，但外面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斯戎之影也在此时回头看向了我，他神情严肃看来我们有一样的猜想。

斯戎之影：“要到了，做好准备。”

我只能将心里的疑问暂且按下，重新集中精神，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配枪。

电梯门缓缓打开，而最先进入我的视野的，是一片在瞬间炸开的刺目白光。

斯戎之影：“小心！”

在骤然的爆炸声抵达我的耳膜之前，黑衣的男人已经将我护在了怀里。

电梯厢因为爆炸余波而剧烈震动着，本能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在眼前茫然的黑暗中，我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他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抱着我，手臂紧紧环在我的腰间，而捂着我脑袋的手掌却几乎是习惯性地轻轻拍了两下。

我慌乱的心跳在这充满了安抚和亲昵意味的动作中渐渐平静下来，这似曾相识的感受让我控制不住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从电梯外传来了一阵听上去十分畅快又挑衅的放声大笑。

但斯戎之影没有在意那阵笑声，他只是低头看着我。

斯戎之影：“没事吧？”

他的表情十分关切，我想说的话也因此卡在了喉头。

最终，我只是摇了摇头。

我：“我没事。”

闻言，斯戎之影放松了神情，他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以示安抚，然后扶着我站了起来

电梯外的尘烟已经散去，F博士出现在那片混乱的废墟中，他被落地窗外的天光勾勒成了漆黑的剪影，而笑声仍未停止。

警戒着F博士的同时，我和斯戎之影小心走出了电梯厢，电梯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合上，终于，F博士也停止了他的大笑。

F博士：“你果然还是来了，斯戎之影。在之前那些爆炸案里，我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机会，而你却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一名能够拯救斯戎城的英雄，并且最终来到了这里……”

在他说话间隙，我找到了房间角落里的爆炸装置。我看向斯戎之影，他朝我点了点头。

见我们注意到了那件爆炸装置，F博士笑了笑。

F博士：“注意到它了吗？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最后的礼物。不过可惜，距离它真正启动，还需要十分钟的时间，而在那之前，让我们最后再玩一场小游戏吧——”

说完，F博士从身后的桌上拿起了一把机关枪。BV斯戎之影

斯戎之影：“      ，找掩体。”

斯戎之影的声音和扫射的枪声一同响起，我瞬间反应过来，朝左侧掠步，翻滚到了一处掩体背后。

像是一起训练过一样，斯戎之影也默契地躲到了我身旁。

斯戎之影：“他是冲我来的。等下我会数三秒的倒计时。倒计时结束后，我到正面吸引火力，你绕到目标身后，瞄准他拿枪的那只手，可以吗？”

我：“没问题。”

斯戎之影：“好。三、二、一——”

话音刚落，斯戎之影一个箭步离开了掩体，火力果然全都集中在了他的方位，我于是趁机绕到了F博士背后，抬枪击中了他的手腕。

枪支从他手里脱落，没有了火力压制，斯戎之影一个箭步冲到了男人面前，高高举起了他因为紧握成拳青筋骤起的左手。

下一秒，拳头狠狠落在了F博士的脸上，他被斯戎之影打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侧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但他并没有试图躲避或者逃跑，而是高扬起了脸接下了斯戎之影的又一拳。

他直直地盯着斯戎之影，目光充满了仇恨与挑衅。

F博士：“你是谁？告诉我，斯戎之影，你是谁?阴影中的守护者？惩治罪犯的审判者？能为这座城市带来全新秩序的使者?不——都不是！”

嘶哑的吼叫声里，F博士的表情越发疯癫扭曲。

而斯戎之影像是终于听到了一点感兴趣的东西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冰冷地俯视着倒在一片碎石瓦砾中的中年男人。

斯戎之影：“那么你来告诉我，我是谁。”

F博士：“你和我、和所有死在你手下的那些罪犯一样，都不过是失去理性的疯子……!”

斯戎之影：“是吗？”

似乎是觉得十分无趣，斯戎之影扯了扯嘴角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这笑意没有抵达他的眼底，他的眼神仍旧平静无波，而手上毫不留情地又是一拳。

斯戎之影：“可我知道这一拳落在你脸上时，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血管会爆破、肌肉会撕裂，疼痛会覆盖你的知觉，但却不足以让你轻松地失去意识。

因为我能控制自己的力度，就像此刻我能控制你的生死一样。我也一直清楚自己的目的，清楚你们的生或死。

将在我的计划里扮演怎样的角色、产生怎样的影响……即便这样，你也认为我是同你一样的疯子吗？”

F博士：“那么，10月4日那天，弗雷的死呢？”

斯戎之影的动作顿了一下。

而我也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想起了1004代表的含义，以及在瞄准镜第一次看到F博士时我会觉得他十分眼熟的原因——

他是1004弗雷杀人案中，死者弗雷的父亲。我曾经在警局里见过他。

我记得这个案件，弗雷是一名大学生，因为参与校园暴力害死了一名同学而遭到了斯戎之影的“审判”，最终惨死。

但按照以往斯戎之影的“审判”风格和标准，弗雷犯下的罪行，并没有严重到会遭受死亡审判的程度。

心理侧写师也告诉我们，在这次案件中，斯戎之影杀死弗雷的行为更偏向于受到刺激的侵略性杀人——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下死手。

这种刺激的导火索来自外界，但深究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斯戎之影本身。

——当人类面对毫无还手之力、处于下风的弱势者时，反而会更残忍，他会逐渐着迷于能够凌虐对方的时刻，从而失控。

而斯戎之影掌握了过于压制的力量，他一直游走在失控的边缘，这次的误杀就是一次必然的爆发。

同时，1004弗雷杀人案也是斯戎之影行事风格开始改变的关键案件之一。

从那次案件之后，他的手段就开始变得极为残忍。他不接受任何的求告和解释，只要是他认为的穷凶极恶的罪犯，都会被他直接处死。

想到这里，我有些担心地看向斯戎之影，而F博士的挑衅仍在继续。

F博士：“你根本不能掌控所有事情。你以为10月4日的误杀只是偶尔的一次失控，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还在你的计算和掌控中……但疯子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

你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以绝对的理性构建的计划最终还是失去了理性、偏离了轨道。所谓绝对的理性，实际上，就是疯狂——”

这回，F博士没能说完他的那句话，又是一拳狠狠砸落在他的脸侧，他终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而现在的斯戎之影似乎也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他注视着已经奄奄一息的F博士，仍想要继续动手。

就好像只要让F博士彻底闭嘴，那么他曾说的那些话就都不是事实。

而就在斯戎之影重新举起左手的瞬间，我出声阻止了他。

我：“可以停止了……可以停止了！斯戎之影！”

男人这才抬头看向我，他的眼神竟然仍旧平静但我知道其中潜藏着万顷风波。在这样的目光里我几乎想退缩，但还是鼓起了勇气。

我：“炸弹就要爆炸了……现在解决炸弹最重要。”

在这暂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爆炸装置平稳而持续的读秒声终于凸显出来，斯戎之影侧头看向了房间的角落，慢慢恢复了平静。

斯戎之影：“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会心情后，收手走到爆炸装置旁边蹲下了身。

而我掏出手铐，先把已经满身血污的F博士铐在了栏杆上，确保他不可能逃走后，我走到了斯戎之影身边。

他已经全神贯注开始拆弹，而装置上面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拧拨、剪切、拆卸……他的手指在复杂线路中灵活地来回穿梭，一边还似乎十分习惯性地在左侧满是灰尘的桌面上画着同样复杂的线条。

看着桌上渐渐成型的迷宫，我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终于，爆炸装置上指示时间的数字停止了走动。

与此同时，我也举起了手中的枪，将枪口抵在了眼前半蹲着的男人的后脑上。

我：“我应该叫你斯戎之影……还是，陆沉?”

枪口下，他的身体似乎凝滞了一瞬间，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偏过头看了看自己左手处那随手画下的如同迷宫一般的装置内线路草图，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慢慢站起来，转身面对我。

而我的枪口仍旧指着他的眉心。

陆沉：“要和我面对面聊聊吗？”

我迟疑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脸上的面具。

于是我保持着用枪指着他的姿势，另一只手小心伸向前，摘下了那个黑金色的面具。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几乎让我有一种错觉——似乎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并非什么斯戎之影，而只是陆沉。

陆沉：“这次看懂那幅图了吗？”

这莫名的发问让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图，于是我没有回答，只是十分戒备地摇了摇头。

陆沉自然感受到了我的戒备，于是眼神里流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陆沉：“看来，即便斯戎之影就是我，你也还是不赞同我的做法。所以你仍旧认为只要警察不停地努力，罪犯就能被抓尽、这座城市就能重归光明和太平吗？”

可犯罪案件发生的速度，要远远大过我们破案的速度。

我无法做出反驳。看着我沉默不语的样子，陆沉脸上的笑意更深。

陆沉：“你当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只是你一直不想去承认。毕竟最开始滋生这些罪恶的，正是你所依赖、所践行的秩序。满是漏洞的法律准则、容易动摇和腐败的人心……

这座城市是一棵徒有其表的大树，它的主干早已被侵蚀殆尽。遮天蔽日的不再是它的枝叶，而是蛀虫的翼翅。”

我：“那，你……或者说，斯戎之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陆沉：“带来一场战争。腐烂的秩序只有在彻底毁灭后，才能重生。”

我看着他，陆沉说的话也几乎要打动我，但我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枪，摇了摇头。

我：“不……不对。你的确带来了战争，但这样的战争过后——剩下的只有焦土，新秩序根本无法从中重生。我承认，现有的秩序的确存在严重的问题。

我也赞同你因此想要摧毁它，再建立新秩序的观点。但我不赞同你实现这些目标的方式，你的计划产生了过多的牺牲者。

不论是被你私自判处死刑的，还是因为你的影响力而死于黑色审判庭与个人报复之手的。”

陆沉：“可牺牲总是不可避免。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再去仔细辨明每一个无辜者的时间了。”

我摇了摇头。

我：“它必须有。我知道建立新秩序需要牺牲。也明白作为计划的践行者，必须时刻保持理性和冷酷。必须忍受甚至创造这些牺牲。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无视这些牺牲。对牺牲者和牺牲者痛苦的忽视、对绝对理性的推崇和坚信，最终只会导向暴力的滥用。

仇恨不断循环，暴力重复发生，斯戎之影已经不再是对罪恶的恐吓，而是鼓舞。F博士的复仇和黑色审判庭的壮大、肆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与你的计划已经开始偏离轨道，这样下去，即便旧秩序能够在你所创造的混乱中毁灭……新秩序也无法在这混乱中重生。”

陆沉没有回答，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这寂静里，他的胸口不住起伏着，似是长长叹息终于，他望向我，以一种我几乎很少见到的、近乎脆弱的神情。

陆沉：“那么，      警探小姐，告诉我，如果你的看法是客观而正确的，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回答。于是我坚定地看向了陆沉的眼睛。

我：“按照你的计划继续走下去，但这次，我会和你一起——如果你是要破开黑暗的枪支，那就让我来做你的保险栓。我会阻止你滑向暴力的深渊。不论是怎样的混乱，我都会重新将你拉回正确的轨道。旧秩序依然会在斯戎之影的打击下倒塌，但滥用暴力的乱象会逐渐消退。

以我全部的勇气、信任和热忱，我直直看进陆沉的眼底，而他望向我的目光里，也终于充满了动容。

陆沉：“……我必须承认，我被说动了。那么，新秩序重生时，你也会在吗？”

我：“那时，我会作为陆警督的助手，站在你身边。”

陆沉看着我，终于在这逐渐朦胧的光线中，轻轻笑了出来。

陆沉：“那就拜托你了。      。”

落地窗外，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

这是一天中的逢魔时刻，从此刻起，漆黑的长夜将再次笼罩这座城市。

但我知道，日光终会再次在这里降临，而那些由人心滋生的魑魅妖魔，也终会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