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下心头躁动的热意，冷静下来思索陆沉的提议。

夜已经深了，两个暗卫还在教廷外待命，在这种情况下单独和陆沉去往未知的地方，未免有些太过草率。

但我又不想放过这个能和他单独交流的机会，如果能换个时间，我就可以早做布置。想到这里，我试探着开口。

我：“我当然愿意，只不过今天实在太晚了。不知道明天大祭司是否有空闲……”

我等待着陆沉的回复，片刻后，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陆沉：“是我考虑不周，的确有些晚了。那么明天早上如何？”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吩咐侍从记下我在那普利亚临时落脚的住处。

与我约定好明天再见后，他又亲自将我送到侧门，目送我坐上马车才离开。

我回到住所，梳理今天得到的信息和明天的行动计划，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那普利亚灿烂的阳光送走了心绪如麻的夜晚。我梳洗完毕时，门外恰好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我以为是陆沉的侍从，打开了门，却发现是他本人站在门口。他个子很高，挺拔的身躯几乎要触到门框。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鎏金丝质长袍，打扮得很是日常。

他站在淡金色的阳光里，睫毛被朝阳镀了一层金边，门边树枝垂下两簇金合欢在他脸侧轻轻晃动。

他的怀中抱着一支半开的荷花。见我有些愣住，眼底泛出一抹轻盈的笑意，他伸手将荷花递给了我。

陆沉：“昨晚睡得好吗？”

我伸手接过花，几颗圆润的露珠在粉白花瓣上滚动着，缓缓落入花蕊深处，漂亮极了。

我：“谢谢，睡得还不错。只是没想到，您会亲自来。”

陆沉：“作为大祭司，昨晚的会面还没有结束，我理应履行自己的承诺。而作为陆沉……”

他笑起来，在朝阳中显得格外英俊。

陆沉：“我也很乐意与一位美丽而有趣的小姐，多些相处的时间。”

我心中一动，轻轻点了点头。陆沉带着我缓步向不远处的河道走去。

那普利亚城市内遍布纵横的河道，水上行船是这里常见的交通方式。

陆沉：“清晨时那普利亚河道两岸的风景很美，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我与陆沉一道走入刚苏醒的那普利亚，和风轻拂，树影婆娑，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斑驳的金光。

走着走着，路上的行人渐多。鸟鸣声伴随着人们的寒暄与叫卖，处处都透露出生机。我的心情不自觉好起来，语调也带上几分轻快。

我：“的确很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陆沉：“我的一处私人行宫，风景不错，很适合聊天。”

我们走到河道旁时，晨雾已经散去，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落着金合欢花瓣，一条小船停靠在岸边。

陆沉先踏上小船，转身向我伸出手。我将手搭上他宽大的手掌，借力轻轻一跃，也跳上了船。

小船内部不算宽敞，但布置得非常舒适。纱幔隔出的空间内放着两张软垫，矮桌上已备好精致的菜肴。

直到陆沉在我对面坐定，拿起船桨，我才意识到船上竟然没有船夫。

我：“您是自己划船来的吗？”

陆沉：“嗯，我私下并不习惯有太多人侍奉，这样两个人刚刚好。”

察觉到我略带诧异的目光，陆沉失笑。

陆沉：“我会划船，很奇怪？”

我：“……毕竟悠闲地坐在船上，欣赏沿岸风光好像才更符合您的身份。”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微微荡漾的水面上。

陆沉：“我只是觉得无法体验船头的微风，和浆划过水面时波纹的动摇，也是一种遗憾。”

只是因为想体验，所以愿意亲自划船吗？

我：“您……与我想象中的大祭司真是截然不同。”

陆沉：“既然我们现在并不在教廷，你也可以不把我当成大祭司。今天不如就由我来当船夫，你来当悠闲的客人，怎么样？”

被他轻松自然的语气感染，我也笑着问。

我：“可以啊，我是您的第一位客人吗？”

陆沉：“确实迄今为止，我还没有接待过除你以外的客人。”

我望着他，看他眼底的笑意夹杂在深红中，在阳光中几乎要凝成若有实质的东西。

昨晚那种躁动的感觉再一次泛上心头。我将视线移到河岸两旁茂盛的金合欢树上，低低说了声我很荣幸，换来他一声轻笑。

陆沉：“那么……客人小姐，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是啊，金合欢盛开的时节马上就要到了。不……只是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我也很喜欢像你现在这样，在盛放的花树下仰着头发呆。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几百个花球簇拥在一起，像是金色的流云一样。

的确会有些怀念，不过，比起追忆过往，我更愿意享受当下的时光。

饿了吗？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就准备了一点。这是那普利亚当地的特色美食“皮塔饼”，把面包切成两半，中间加上奶酪和烤牛肉。

我喜欢加上一点无花果酱，配着葡萄酒吃别有一番风味。如果不习惯这个味道，桌上也有新鲜的水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前面的码头有一家酒馆，老板自己酿的果酒口感清冽，很受欢迎。

觉得我不会在集市上买东西吃？侍从奉上的食物的确精致奢华，但吃东西并不只是为了享受奢华，不是吗？

嗯？那是英雄费罗的雕像，原本在战争中损毁了，但这里的民众很尊敬他，时不时还会来废墟上祭拜。我索性命人重新铸造了一个放在广场上。

在他们的传说中，费罗是从恶魔手中夺取王冠，并最终建立了那普利亚的英雄。

嗯，他的确不存在于圣主教的信仰里。但这并不妨碍他的雕塑很适合这个广场，也不妨碍它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想听听看吗？

传说中，费罗有一名挚友，可不久之后，他的挚友便身患重病死去。亲眼目睹了挚友的死亡，费罗在悲痛的同时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为了寻求永生，他踏上了前往冥界的旅途在荒野中独行了数十年。

最终，他在永生河畔找到了能让人长生不死的仙草。可他实在是太累了，就在河边小憩了一会等到醒来，仙草已经被一条蛇偷偷吃掉了。

于是他终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回到了他所深爱的城邦，过完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你觉得这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我倒是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

……大概是因为，他看清了自己作为人的一生最宝贵的东西。

我们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旅途的尾声，作为我唯一的客人，我想送你一份额外的礼物。往左边看。

喜欢吗？初来那普利亚的时候，总觉得这片湖水有些空旷，就命人种下了这片睡莲。

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看到它开花。

好了……

不会奇怪，你戴着睡莲的样子，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