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到深夜，我揉了揉酸痛的背，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连轴工作之后，身体变得慢吞吞的，就像在对不知疲倦的大脑提出抗议。

我整理好桌面，关上灯，准备离开。从漆黑一片的室内看去，窗外的LED广告尤为夺目。

高悬的屏幕上群星璀璨，一艘飞船正在靠近火星。“Dance号载人飞船进入最终测试”。

突然想起小时候，曾梦见自己在夜空飞行。梦里的我把星星摘下来当纽扣，整个人被星辉映照得闪闪发亮……我抬头望向夜空，除了蓝紫的霓虹，什么都没有。

我：“真是好久没有看到星星了。”

叮咚——一声脆响，手机上传来消息提示音。我点开查看，是一封邮件，标题写着“宇航局x设计师联名腕表设计大赛报名表”。

我：“！！”

只需要签上名字，就表示确认参赛。最终胜者，可以让作品搭乘Dance号飞船进入太空。

机会来得太过恰到好处，简直就像是上天听到我为这无星之夜在叹息。可是，我能把握住它吗。我皱眉看着腕表的设计要求。

作品必须是机械腕表……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主题是“人类与星空”——。深吸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我将设计主题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胸腔里满是雀跃的心跳。

周六的午后，我来到一个私人钟表收藏坊。建筑坐落于树林之间，由一栋别墅建筑和一座钟楼组成。钟楼高耸入云，硕大的指针后面，隐约能看见齿轮在转动。只可惜应该已被主人封锁了很久，青苔爬满高墙。

这里不仅有许多绝版机械表可供参考，还时不时会有资深钟表爱好者和制表匠做即兴分享。

我：“要是能碰上就好了。”

进入建筑内，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奇怪的是，他们并非流连于展柜之间，而是或坐或立，围成一圈。

？？：“……这种自产机芯虽然不如ETA统芯纤细精巧……”

是分享会！我连忙在人群中找个缝隙，踮起脚，想将演讲人和他正在展示的那只表看得更清楚些。不过，这个声音怎么这样耳熟，就像是——

我：“陆沉？！”

远远的，陆沉坐在木桌边，熟悉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桌上摆满细小零件。他正随意地将它们组装拆分，修长手指一拨一拧，动作熟稔。金属反照入室的日光，点点亮斑在陆沉发梢上跳动，为他庄重专注的神态平添一分活泼。

完成了一番操作，他抬起头来向人群讲解，有所感应一般，目光停在缝隙之中，我的脸上。

我：“啊……”

四目相对，陆沉先是一怔，随后眉眼弯出一个会心的弧度。踮脚站了一会，我的小腿开始发酸，机会站不稳，险些撞到旁边的人。

陆沉正准备打开另一只手表后盖。我很想看个仔细，颤抖的脚尖却不允许，力道松懈站回平地的那一秒，密实人墙将我的视线阻隔。

我：“要不找个别的位置……嗯……好挤……走不出去。”

我有些失望。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陆沉：“这只表盖很紧，没有撬口，无法手工打开。可以麻烦那位穿香槟色毛衣的小姐，上来帮我扶一下开表器吗？”

诶？香槟色毛衣？我看看自己身上，又打量一圈四周，好像只有我穿了这种颜色的毛衣。陆沉是在叫我？

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张望之后，人们似乎也反应过来，一条自发形成的窄窄通道在我眼前展开。

参观者A：“快去呀，说的就是你。”

一路上充满细细的议论声——

参观者B：“她也是机械表大牛吗？以前怎么没在这儿见过。”

参观者C：“我也好想近距离看一下陆先生拆表，真是艺术。”

陆先生……这里的人好像认识陆沉，他常来吗？

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人群最前面，与陆沉仅隔一张长桌。陆沉抬起头，镜片背后的眸子明亮又温和。

陆沉：“麻烦你了，扶住这里就好。”

为了不挡到观看的人，我尽量将身子蹲低，可是，桌子毕竟不高，表件毕竟太小。正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沉：“没关系，可以到我身边来。”

我：“嗯，好……”

我走到他身边，从侧面双手按住开表器，小心地调整胳膊的位置，以免影响陆沉动作。陆沉就在此时轻笑出声。

陆沉：“不用那么辛苦，你不会妨碍到我，放松一点就好。”

低低的声音在我耳中，轻轻的呼吸在我颈侧，让我的心里都有些发痒。陆沉将表壳的位置调整妥当，慢慢旋转把手，刀头对准上面的接合处，施力将其顶开。

我的手臂松松挨着，若即若离，热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脸被蒸得难受，可是心像是很满足这样的距离，完全不想移开。

忽然银色的后盖“当”的一声翻在我手边，眼看就要滑下桌去。我连忙将它拢了回来，恰巧注意到边缘不寻常的凹槽。

我：“这个手表，是有撬口的……”

那陆沉是为什么——我向身旁看去。

陆沉正专心于手上的动作，眼角却投来一道余光，是从未见过的狡黠模样。我仿佛能看到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说“嘘”。

他接过滑脱的后盖，放到一边。

陆沉：“谢谢你。不过请再等一会，后面说不定还需要你的帮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站在他身边，以令人艳羡的近距离观看他展示表内结构。人们专心看他手中腕表的间隙，他偏过一点头。

陆沉：“能看清楚了吗？”

我：“嗯……很清楚，谢谢。”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片刻，分享结束，人们慢慢散开来。

陆沉将手表装回，多余零件分门别类地归置好，然后与我一起在场内漫步。

我：“陆沉，刚才那只表，好像很特别？”

这几天我恶补钟表知识，常见的内部结构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可刚才那块的，与我所知任何一种都不相同。

陆沉：“没错，那是一位资深收藏家的珍藏，难得他今天愿意拿出来让我拆卸，供大家观览。”

我：“原来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陆沉：“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我：“陆沉，多亏了你！我才没有错过这么特别的一只表。怪不得你一定要让我上台。”

陆沉：“其实……也不全是这样。只不过看到你踮着脚，拼命想看到的样子，就觉得应该满足你的愿望。”

我：“！！”

陆沉：“说起来，你怎么会来这里，对钟表感兴趣？”

我：“嗯，其实我正准备参加一个联名腕表的设计比赛，想来找找灵感……”

我正说着，突然想起刚才光顾着激动，最重要的事情忘了问。

我：“陆沉，你呢？你难道学过制表吗？”

不然也没有能力做这样的分享会，更不可能如此流畅地拆装机械表部件。

陆沉：“很可惜，没有专门学过，我只是个爱好者。”

我：“那也太厉害了……要是能借你的脑子和手用一天该有多好——”

陆沉笑出声来，抬起手轻揉我的脑袋。

陆沉：“虽然没办法借给你，但是找灵感，我很愿意帮忙。说说看，有什么我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