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West伯爵的请求。毕竟她是宴会的主人，况且也只需要半个小时。

我点了点头，可眼睛却不曾离开陆沉的脸。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其他表示心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往下落了一秒。

West伯爵：“多谢，真是帮了大忙。稍后会有男仆带你。”

她稍稍松了口气，离开了这里。

我：“不好意思，我……”

陆沉：“任何不想做的事，你都可以拒绝。不需要看在West家族的面子上。”

我：“嗯！还有……”

陆沉：“还有什么？”

我张开口，可“舞伴”突然变成了全天下最难发音的两个字，在我舌尖绕了个圈，又被我咽了下去。

我第一次无比期待陆沉能够明白我在想什么，然后替我问出口，可他却只是看着我，微笑不语。

我：“没什么，那我先过去了。”

我跟着男仆离开了大厅，来到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里放着一个黑色人台，人台上是一件华丽精致的红色军礼服。

它的每个线条都利落干脆，金色的绣线勾勒出它的奢华与高贵，让人挪不开视线。

West伯爵：“这件衣服是不是很美？”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礼服，West伯爵露出了微笑。

我：“所以您是需要修改这件礼服吗？这正好是我的专长。还好我随身带了工具。”

想来她找我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我立马从手包里拿出迷你针线包。West伯爵却按住了我的手。

West伯爵：“等一下，我是想请你穿上这件礼服。它的尺码应该和你的身量相仿，不过如果能调整得更合身也不错。”

我：“您是说……让我穿上它？”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从款式和制作手艺来看，这件礼服应该非常珍贵。”

West伯爵：“没错，这是我当年接受女王授勋时穿的礼服。

West家族新年宴会的传统，是由家族中下一任的West伯爵换上这件礼服。

然后与选定的宾客一起，完成全场的首支舞，宣告舞会的正式开始。”

我：“可我并不是West家族的人。”

她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无奈。

West伯爵：“原本应该是我的小女儿Marianne来领舞，可今早她突然生病了。所以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想请你代替她完成这个传统。”

我：“但是我只是一个外人，被认出来了就不好了。”

West伯爵：“你的年纪和身量都跟我的小女儿相仿，我也会为你提供遮挡的面纱。

我见过你在T台上谢幕的模样，非常耀眼。况且，只要我说你是Marianne，谁敢站出来说不是？”

她的目光一瞬变得锋利，很快又柔软下来。

West伯爵：“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场舞会就无法顺利开场了。”

在West伯爵略带恳求的眼神中，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好吧，我会帮忙的。”

小心翼翼地换上礼服，我有些不自在地站在换衣镜前。果然，这件礼服我穿起来十分合身，小高腰的设计显得身形比例极好。

女仆将我的头发用一根绸带系在脑后，看起来更像一个英姿飒爽的贵族小姐。

West伯爵：“这件衣服非常适合你，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模样！”

West伯爵在一旁满意地赞叹，还亲自拿来一只和礼服相配的红宝石耳钉给我戴上。

West伯爵：“这样就更出色了。”

我：“谢谢您的夸奖。”

West伯爵：“那我们该出场了，我的“女儿”，Marianne。”

我挽住West伯爵的手臂，和她沿着楼梯走进了大厅。透过朦胧的面纱，我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West伯爵：“各位，这是我的女儿Marianne，今年的晚宴将由她来跳第一支舞。不过今年有些不同。

我们将West家族的象征——一枚珍贵的宝石放在了城堡中的某个角落。

在钟响之前，最先找到它的人将成为Marianne第一支舞的舞伴。”

我：“什么？”

我以为自己只要跳一支舞，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前提。

她宣告完规则，客人们都迫不及待地离开去寻找宝石了。

或许，那并不仅仅只代表着第一支舞。

West伯爵：“宝石就在你的耳钉上，这也是我们West家族的传统，麻烦了。”

我：“那好吧。”

我跟着West伯爵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双眼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陆沉的身影。

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陆沉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寻找那枚宝石？”

我的心里犹豫又期待，既希望陆沉找到宝石和我跳第一支舞，又不希望他是为了“Marianne”而去寻找宝石。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视线一端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陆沉的目光与我远远相对，然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是认出我了吗？！

我紧张地低下头，心跳得厉害。

陆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准备抬头露出一个微笑。

陆沉：“West夫人，Marianne小姐，打扰了。”

他的语气一如平常的温和沉稳，就好像只是进行再普通不过的寒暄。

一时之间我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羞恼，抬头透过面纱看向陆沉的脸，却赌气似的没有吭声。

West伯爵：“Lu，今天的晚宴你觉得如何？”

陆沉：“West家族的宴会一向不会让人失望。不过，请恕我冒昧，不知道      现在在哪里？”

West伯爵轻笑了两声，才开口回答。

West伯爵：“我拜托她帮忙修改一件重要的礼服，现在还在忙碌中。”

陆沉：“原来是这样。这一次舞会的开场方式很与众不同。”

West伯爵：“总和原来一样多无趣啊。不过Lu你似乎不打算去寻找那枚宝石，是对它不感兴趣吗？”

陆沉轻声笑笑，语气却很认真。

陆沉：“比起寻找宝石，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West伯爵：“哦？想来那应该与你此行的目的有关吧？既然是宴会，不妨轻松一点。”

陆沉：“不，您猜错了。况且，我此行的目的，West夫人不是已经帮我达成了吗？”

West伯爵怔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陆沉的杯子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她才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

West伯爵：“你——”

陆沉：“忘了说，谢谢。”

West伯爵：“抱歉，我想我需要离开一会。”

她面色阴沉地快步离开了。很快，这个角落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陆沉，可他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陆沉：“离钟响还有一段时间，要一起下一盘棋吗？”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我看到了一盘摆好的国际象棋。迟疑了几秒，我便点头答应了。

陆沉：“既然你是宴会的主人，就由你执白棋先行。”

我依旧只是点头不说话，和陆沉在棋盘的两端坐下。

我对国际象棋的了解仅是入门级的水平，但是陆沉看起来似乎对此颇为精通。

我慎重地将王前的兵向前两格，走到E4的位置，陆沉顺势将黑棋的兵冲对顶，挡在我的棋子前。

下一步我没有犹豫，立刻按照记忆中的陷阱跳马走F3，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陆沉陆沉注意到我的目光，轻轻微笑。

陆沉：“你对国际象棋很有研究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就是不开口回答。

陆沉也没有深究，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像我一样跳马保护住兵。我偷偷勾起嘴角，出象C4牵制住了棋局。

原本以为陆沉很快会发现我的小陷阱，可他却似乎置若罔闻，任由我王车易位，将棋局的主动权掌握在了手中。

过程中，他不时看一眼旁边的座钟，似乎在确定时间，又像在等待某个人。

难道他是在想我去哪里了吗？我直直盯着陆沉，可他依旧只是温和一笑，似乎完全没有怀疑我的身份。

陆沉：“你的棋下得不错。”

这是对Marianne的夸奖吗？我气鼓鼓地用手里的棋子换掉了黑棋的象，然后重重落在了棋盘上。

陆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微蹙起眉，似乎在思考下一步的棋路。但黑棋早就陷入了白棋的陷阱。

我分毫不让地下着快棋，和他不停地换子。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少，僵持的战局终于走到了最后。

我兴奋地抓住了黑棋的漏洞，准备狩猎陷阱中的唯一猎物——

我：“Checkmate……”

但我手中的棋子还没有落下，座钟突然发出“铛”的响声——留给宾客们寻找的时间到了。

与此同时，陆沉忽然抬手越过了棋盘。他的指尖落在我的右耳边，触碰到我戴着的这颗红宝石耳钉。

陆沉：“Checkmate。”

他轻声说，唇角微微上扬。仿佛这一瞬间，他不再是猎物，而变成了胜券在握的猎人。

落在我耳垂上的指腹透着凉意，与皮肤触碰时诱发出一阵奇异的反应。

我微张开口，怔神地望着他。

他却俯下身，撩起了我的面纱。我的视线一点一点清晰，直至他的整张脸都毫无遮挡地出现在视野中。

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睛里带着笃定的笑意，毫无意外和惊诧。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被串联了起来。他刻意的接近和下棋时极其被动的表现……分明是早就认出我了！

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陆沉：“从一开始你跟着West夫人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而我也猜到，你的耳钉就是West的宝石。”

想到他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反而看着我演戏，我有些气不过，哼了一声。

我：“所以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咯？”

陆沉：“你一直都不肯出声，也不想被我认出来。

所以，我只能让你主动开口说出“Checkmate”。”

我：“害得我还以为自己的棋艺长进了不少。”

我垂头看着桌面上的残局，那个被围困住的黑棋王后就好像是我，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可是，我的心却又因为被他认出来而感到高兴。

陆沉：“这局棋是你赢了。”

陆沉握住黑棋的王后，将它轻轻放倒在棋盘上，代表着认输。

陆沉：“不过这场游戏，赢的人是我。”

不一会儿，去寻找宝石的宾客们陆续回到了大厅，向陆沉表示祝贺。West伯爵只好笑着朝我们走过来，神色却很勉强。

West伯爵：“看来已经有人找到West的宝石了。这位Lu先生将和Marianne一起作为第一支舞的领舞。”

她向所有人宣告了第一支舞的归属，宾客们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陆沉：“May I?”

在掌声中，陆沉脱下眼镜，将外套递给男仆，优雅地向我抬起手掌，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Sure.”

将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放进他的掌心，直到被他轻轻握住。这一刻，我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扮演Marianne，还是仅仅作为我自己。

陆沉牵着我的手缓缓走进了舞池中，周围的灯光暗下去，唯有舞池顶上的灯火摇曳。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的心跳不住地加快，扑通扑通，几乎快要盖住音乐的旋律。

陆沉：“紧张吗？”

我：“有点。”

陆沉：“那就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这话像有魔力一般，我讷讷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我：“这么多人看着，万一我被认出来的话……”

陆沉：“不会。你可以把自己交给我。”

我将手压在胸前，微微屈膝和他相互致敬。

陆沉：“准备好了吗？”

对上他温柔的眸光，我肯定地点头，将左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陆沉的手掌顺势落在我的后背，只微微用力，就将我的身体向他贴近了些。

“哒”——大提琴的旋律响起，他带领我踏出了这支华尔兹的第一步。

“飒”——小提琴、风笛、木管甜蜜欢快的乐声适时加入进来，我在他怀里轻盈地旋转了一个圈。

脚下的舞步逐渐加快，让我渐渐有些跟不上节拍。

陆沉：“贴紧我一点，这样不会太吃力。”

耳边陆沉的声音温柔到近乎叹息，他的手臂格外有力，牢牢支撑住了我的上半身。

我紧紧贴近他，几乎可以清晰感知到彼此的体温。

陆沉：“就是这样，把身体都交给我。”

我身体的重量几乎都依托在陆沉的臂弯间，借由他手臂的力量在舞池中轻盈地转圈。

不断地升降、摆荡、反身追步，灯光追逐着我们，音乐追逐着我们，他追逐着我一一

完全依靠在他怀里的安心感和旋转时大脑的眩晕，让我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轻盈的甜蜜中。

陆沉：“很好。”

他的声音带笑，仿佛在夸赞自己的学生，又略带喑哑，引诱着人向他靠近。

我一时有些晃神，身体本能地跟随他的引导，思绪却飘到了之前执棋对峙的时刻。

陆沉：“跳舞的时候，分心会让对方拿回主导权。”

交握的手被他不轻不重地一拽，正好将我拽回现实。我看到陆沉低头凑近我，热息扫过我的鼻尖。

借旋转的功夫，他的额头有一瞬间抵住了我的额头。

陆沉：“在想什么？”

我：“我们之间，好像很多时候主导权都在你那儿。我不用说什么，你都能知道。”

听到我的话，陆沉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汹涌，他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咽了回去。

陆沉：“但是现在，我并不想作弊。这样想之后，主导权仿佛就不在我了。”

他的话语很轻，却好像拥有极大的分量，一下下都落在我的心口。

我分辨不清其中的意味，只能看到摇晃的光斑都落在他深潭似的眼底，让人着迷。

陆沉：“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在想什么了吗？”

我：“我在想，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明明认出来了，又为什么不直接指出来呢？”

陆沉：“还好你是在想这件事。但是答案，之后再告诉你。”

他握住我的手忽然用力，让我在踏出去时顺着舞蹈的动作又旋转着倒进他的怀里。

陆沉：“现在，和我跳舞还可以让你想到其他事吗？”

他的嘴唇几乎贴在了我的耳廓上，手臂紧紧禁锢在我腰间。微垂的脸，使得呼吸都落在我扬起的脖子上。

一刹那，最脆弱的部位被他掌控，我的呼吸跟着乱了几分。

我们的影子交织在金色的光影里，宛如交颈的天鹅，脆弱而美丽。

陆沉：“你知道West家族的第一支舞代表着什么吗？”

我：“……是尊敬？”

陆沉：“不仅仅是这样。第一支舞的舞伴，可以获得追求少女的机会。

所以，我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即使你不是Marianne。

而我，只会想得到更多。”

我随着旋律转出了陆沉的怀抱，在他高举的手臂下旋转了几个圈，停住了脚步。

抬起头，和陆沉长久对视着，他的眼里映着周

围重新亮起的辉煌灯火，还有完完整整的我。

直到周围响起的热烈掌声，我才如梦初醒般地转开了视线，按照礼仪向宾客致意。

乐声还在继续，准备跳第二支舞的人们纷纷进入了舞池。

陆沉：“第二支舞还要继续吗？”

我：“不用了……！”

再跳下去可能今晚心跳都不能平复了！陆沉似乎也猜到了，揽住我的腰，牵着我退出了热闹的舞池。

陆沉：“那我们先离开休息一会。好像还有不少人想要和你跳第二支舞。”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宾客，在周围人打趣的目光中，我和陆沉来到二楼角落的一间休息室里。

我坐在沙发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脚腕，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终于结束了。

陆沉：“刚才的节奏有些快，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们一起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四周变得安静我的思绪也清明了不少，忍不住又想起了先前的那个问题。

我：“那个答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陆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耳朵上

陆沉：“你戴这个耳钉的时候，是不是流血了？”

我：“嗯。”

我的耳洞有些被堵住了，戴上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一点血，但也不痛。

他这么一说，我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那里有个小小的已经干了的深红色血渍。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镜子里的陆沉露出渴求的表情，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沉：“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双手撑上沙发扶手，将我整个人都禁锢在沙发和他的怀抱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不断发烫，只好垂下头，却又被他抬了起来。

陆沉的目光有些幽深，他干脆俯下身来，动作柔缓地帮我取下耳钉，轻微的刺痛让我有些颤抖。

陆沉：“很疼吗？”

他随手将那枚珍贵的耳钉丢进了托盘里，深红的红宝石仿佛吸收了血液，在夜色里显得饱满艳丽。

陆沉：“还好情况看起来不是很糟糕。”

说着，他的指腹轻抚过我的耳垂，仿佛是在检验伤口。

手指在触碰到耳洞时带起了一丝疼痛，可冰凉的指尖却又仿佛成为了最佳的镇痛剂。

陆沉：“May I?”

我听到了一句很小声的询问。似乎等不及回答，我就感觉到有柔软湿润的东西含住了我的耳垂，正轻轻吮吸。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酥麻的感觉随之蔓延全身。

冷和热的感觉交织着，让我不由轻咬住下唇，害怕从唇间溢出细碎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像是只停在虚空之中的飞蛾，眼前只有一片光源，让人心甘情愿地扑去。

大脑早就变得空白，世界仿佛就此暂停。直到呼吸难辨彼此，直到我只能闻到独属于陆沉的气息——

陆沉：“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他终于放开了我的耳垂，将手放在我身侧的沙发扶手上，几乎将我整个人笼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陆沉：“刚才之所以没有立刻叫你的名字，是因为你似乎不想被认出来。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不太开心，所以决定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我既困惑又好气地看着他将我的反应看进眼里，陆沉低低笑了一声。

陆沉：“夸张了一些。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玩笑？”

他低下头，额头与我相抵，注视着我的眼睛。

陆沉：“无论是隔着面纱，还是在其他任何场合、任何装扮下。你都可以相信，我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你。”

不止是因为你的身形外貌，还有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你的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