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陆沉房间❈
嗡嗡——
手机很快又嗡鸣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其中夹杂着猫哥艰难的大喊。
猫哥:“ ,怎么还不过来,就差你一个了!”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拒绝。
我:“你们玩吧,我先不去了。”
挂断电话,我盯着窗外的海景发了一会呆,还是走到了隔壁套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响起渐近的脚步声,走近,房门向里拉开了。
看见是我,陆沉的表情有些意外,却还是自然地让开位置,让我进了房间。
陆沉:“不去酒会了?”
我:“我一个人去不好玩,还是来陪陪你比较好。还在开会吗?”
陆沉:“上一个会议结束了,下一个会议大概五分钟后开始。”
我:“你也太忙啦……”
一边感慨着,我走进套房的客厅,书桌上果然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叠文件。
陆沉坐回电脑前,笑着重新点开了会议界面。
陆沉:“是啊,确实很忙。又要开会,又要注意和某个人的距离,配合她……避嫌。”
他特意把这两个字说得很慢,我有些脸红,坐到陆沉对面,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我:“果然就是幼稚鬼。”
说完,我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但谁让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呢。”
陆沉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他看着我,故作疑惑地微微歪了头。
陆沉:“喜欢什么?”
我:“咳咳,没什么!”
我将头埋进桌面上,耳边传来陆沉的一声轻笑。
陆沉:“再等我半小时。”
我:“好!”
我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陆沉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转而又看向了屏幕。
进入工作模式的陆沉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和严肃,他盯着电脑屏幕,偶尔发言时的声音依旧沉稳好听,但似乎带着一丝沙哑。
心想着他一直在忙好像也没怎么喝水,我轻手轻脚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又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陆沉微微转头望过来,我眨眨眼睛,张嘴悄声说。
我:“喝点水。”
陆沉弯弯唇角,却没有拿起水杯,而是用手指碰到我手心,轻轻写着“Thanks”。
些微的痒意从手心传来,我下意识收紧手掌,捉住了他的手指。
陆沉笑了一下,被我包住的手指又轻轻挠了挠我的掌心。
我指了指电脑屏幕,夸张地冲陆沉做着口型。
我:“专心一点,陆总。”
说完,我便松开了他的手指,开始在套房里四处逛了起来。
这间度假酒店房间的装修充满了自然风情,客厅和卧室之间由一面投影墙隔断,打开窗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湛蓝海面。
而陆沉的行李箱敞开着被随意地放在了角落,似乎根本没来得及整理。
我:“看来真的是太忙了……”
一边嘟囔着,我将他带来的衣服挂进衣柜,洗漱用品放进洗漱间,又将收起的床尾巾折好放在一边。
等我将一切收拾好,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就听见陆沉的声音。
陆沉:“谢谢这位“田螺小姐”的帮忙。”
我回过头,看见陆沉右手撑着隔断站在那里,唇角噙着浅笑。
我:“咦,会开完了吗?还不到三十分钟哎。”
陆沉:“稍微加快了速度。毕竟,有人在等我。”
说着,他走到了我的身边。
窗户被轻轻推开,暖风带着大海与阳光的气味霎时间一拥而来。
洁白的落地纱帘在风中鼓动,陆沉伸手将我被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我看向他。
我:“既然结束了,那趁太阳落山之前,我们一起去做一些度假该做的事吧!”
陆沉:“那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我:“嗯……感觉还是要先去海边看海,到了那里之后再找找有没有想做的事情吧!反正今天还剩下好多时间呢。”
陆沉:“好。”
酒店离海边很近,于是我们决定步行过去。
棕榈树的影子在我们脚下摇摇晃晃,天空蓝的像一块巨大的宝石,只有白色的海鸟不时划下一道留痕。
我戴着遮阳的草帽,和陆沉并肩走在两旁林立着巨大棕榈树的小路上。
动作间,我们的手时不时地碰在一起,每次我都悄悄地试着想要抓住陆沉的手,但总是错开最好的时机。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错开的次数,想着要是下次还错过,我就抓住陆沉。
可没想到,在下一次碰上前,陆沉先抓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已经看着我很久。
他穿着休闲的沙滩裤,只系了两颗扣子的上衣不时被海风吹开,露出里面的线条。
陆沉:“怎么了?”
我:“没怎么,就是很开心!”
一边说着,我反握住陆沉的手,加大了摆动的幅度,让手臂随着惯性摆到半空,而陆沉也只是笑着,任由我动作。
海滩很近了,我向不远处望去,有许多人在沙滩上嬉闹玩耍,有打排球的、冲浪的,还有用沙子堆出了一座小型城堡的。
还有人穿着潜水服,踩着脚蹼姿势有些怪异地走着,手里拿着相机,似乎是潜水归来在欣赏拍到的照片。
这让我一下来了兴趣。
陆沉:“有看到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有!”
陆沉:“想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冲陆沉眨了眨眼睛。
陆沉:“是要让我猜吗?那……”
陆沉顺着我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海滩,逡巡一会后,很快锁定了目标。
陆沉:“我知道了。”
我:“咦?”
陆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我们在一家写着潜水俱乐部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陆沉:“是不是想试试潜水?”
我:“哇!你是怎么猜到的?”
陆沉:“唔,可能是幼稚鬼和幼稚鬼之间的心灵感应吧。而且正好,这座岛附近的水域都很适合潜水。”
说着,我们走进了俱乐部的大厅,大厅里十分宽敞明亮,两侧的墙上展示着许多潜水设备和奖状证书。
一名教练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接待桌后玩着电脑游戏,他抬头看到我们,愣了一下,很快扔下了鼠标,热情地站起身迎了上来。
教练:“Evan!好久不见!”
陆沉:“好久不见。”
陆沉熟稔地和教练聊起各自的近况,看样子他们是旧相识。
于是我让出了他们叙旧的空间,走到一旁,好奇地打量起店里摆放的潜水装备。
陆沉:“这是BCD浮力调整装置,可以控制入水后的下潜和上浮。”
陆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看着我拿起的像救生衣一样的装备。
陆沉:“稍后,我们就会用上这个。”
我:“你和那位教练,以前认识吗?”
陆沉:“嗯,他是我的第一位潜水老师。”
一边说着,他走到了一旁的照片墙前,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
我凑近一看,是陆沉和那位教练的合照。
我看看眼前的陆沉,又看看照片里的他,而陆沉的眼里也泛起一抹怀念。
陆沉:“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对潜水很感兴趣。”
教练:“何止是感兴趣,Evan可是有MSD证书的潜水员!”
教练正拿着两套装备走近,听到陆沉说的话,他大声笑了起来。
我:“MSD?”
教练:“对,MasterScubaDiver,属于休闲潜水里的最高认证。其实按照Evan的真实水平,他完全可以担任俱乐部的潜水教练了。所以,潜水前的基本常识学习,就交给Evan吧。”
说着,教练放下手里的装备,大力拍了拍陆沉的肩膀,陆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无奈地看向对方。
陆沉:“又要去偷懒?”
教练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优哉游哉走到门口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陆沉打了声招呼。
教练:“对了,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陆沉正低头检查着那两套装备,头也没抬地比了个OK的手势。
确定装备没有问题后,陆沉抬头看向我,他正想说些什么,我先站直行了个礼。
我:“我准备好了,陆教练!”
陆沉看着我,轻轻笑了出来。
陆沉:“那就开始吧,不怕水的小兔子。”
我抱着自己那套装备,跟着陆沉走到了一旁的房间,他伸手打开了室内的投影。
陆沉:“等下我们要进行的是深潜,也被叫做水肺潜水,需要带着较重的装备下水。这些装备包括浮力调整装置、气瓶、气瓶阀、背架、调节器和压力表。
每次下水前,都要自己检查一遍装备运行是否正常,再与同行的潜伴交换检查一遍。确定装备正常后,才可以下水。”
一边说着,陆沉拿起装备,介绍了各部件的用途,我站在他身边,跟着翻动起自己手里的装备。
装备检查无误后,投影切到了下一章节。
陆沉:“在海里不能说话,我们需要用手语交流。关于潜水用的手语,你知道哪些?”
我思考了一下,动作着比出了几个基本手势。
我:“这个表示OK,这个表示下潜或者向下,这个指准备出水或者上升。哦对了,在水面或者距离较远的时候,还可以比这个大OK。”
说着,我用双手在头顶围成一个O状。
像是被我认真的表情和动作打动,陆沉脸上的笑意更深。
陆沉:“嗯,这几个都没错。除了这几个以外,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像这样——”
说着,陆沉上下翻动起他的手掌。
陆沉:“这样表示有问题。遇到任何问题,都要用这个手势及时告诉我。还有,当我伸出拳头或者双手握拳在胸前交叉时。它的意思是,前方或者我们正在进行的动作,有危险。”
……
很快,潜水前的基础常识学习完成,又做好了基本的准备工作后,我们乘坐游艇开始前往合适的潜点。
游艇快速破开水面,不时激起银白的浪花,有海鸥扑扇着翅膀乘风掠过我们的头顶,冲向夺目的太阳。
没有了云层的遮挡,铺天盖地的日光得以无所顾忌地朝着海面铺洒下来。
在这样毫无边际的耀眼中,天空与海面都蓝得有些不真实,几乎如同世界尽头的梦境。
正当我沉迷于眼前的美景时,教练走来提醒我们,即将抵达潜点。
陆沉:“换上潜水装备吧。”
我点了点头,换上潜水服后,陆沉又帮助我穿上BCD和脚蹼,调整好了空气压缩瓶与配重。
身上的装备越来越重,我的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拿着面镜,看向陆沉。
我:“陆沉,我好像还是有点紧张……”
陆沉笑了笑,阳光落在他的眼里,折射出柔软的神情,他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揉捏着。
陆沉:“紧张是正常的。我第一次深潜的时候,也有些紧张。”
我:“也会觉得紧张吗?”
陆沉:“当然。不过那种紧张感,在我彻底沉入海里后,就消失了。在海里,所有的情绪都会消融。你会感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自己也成了另一个自己。”
他的手指穿梭在我的发间,轻柔地为我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似乎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陆沉慢慢地说起了自己过去潜水的经历。
陆沉:“所以后来,我进一步尝试了自由潜。比起深潜,那又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我:“什么感觉?是觉得危险或者害怕吗?”
我稍稍向后仰起头,想去看陆沉的表情,他却只是用指尖将我落下的碎发一并捋在手心。陆
陆沉:“都不是。也许会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能够无限接近自由的期待。”
不知道是因为日光太炽热,还是他的声音太轻缓,我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好像又没有。
我:“听起来,你应该更喜欢自由潜吧?”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陆沉短暂地怔了几秒。
直到我的碎发从他的指间漏出,他才回过神来声音平静地回答。
陆沉:“其实也称不上喜欢。只是曾经有些沉迷于自由潜时的感觉。在没有声音、颜色和光线的混沌世界里。
将所有的工具和手段都抛弃,只依靠人类肉体能做到的极限……这种方式带来的痛苦的确无法避免,但因此得到的心灵上的自由,却很令人着迷。
你会真实地体会到、并且切实地抵达自己作为一个人天生具有的局限。而在这个过程中,你还可以尽可能地一点点扩展那道局限的边界。”
我:“听起来,这几乎是在死亡的边界行走。”
陆沉:“差不多。但确实很吸引人,不是吗?”
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于是沉默着看向了海面。
泛着细碎的金色波光,海面看上去十分平静,但似乎又潜藏着诸多危险暗流,也是这时,我又想起了另一个一直忘记问的问题。
我:“那,你又是为什么会开始接触潜水的?”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动作轻柔地用皮筋将我的头发扎好,松开了手,才又看向我。陆
陆沉:“是因为一个故事。”
我:“故事?”
陆沉:“嗯。一个现在听上去,好像有些幼稚的故事。你知道怎样才会遇见美人鱼吗?”
他的语气像是在向谁发问,又像只是在说一个故事的开头。
陆沉:“要游到海底——在那里海会变得漆黑蓝天会变成回忆。当你躺在寂静中,并且决定成为那寂静的一部分,美人鱼就会出现。
她们会来考验你的决心、你的爱。如果你的爱足够真诚、足够纯洁,她们就会接受你,然后永远地带你离开。”
我想,我听懂了他的意思。
而陆沉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辽远的海面,他的眼神没有落定,不知为何,一种难言的不安覆盖了我的知觉,于是我抓紧了他的手。
我:“你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好奇,所以曾经尝试过,是吗?”
陆沉:“嗯。”
陆沉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我的脸上,他反握住了我的手,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
陆沉:“但不用担心,我知道,这只是个故事。”
即便是这样坦然的光线下,他的神情也仍旧有些莫测,我甚至觉得,他好像已经见过了那故事中的美人鱼。
但没等我再说些什么,他已经接过我手里的面镜,细致地帮我戴好。
陆沉:“好了,已经抵达潜点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船似乎已经停了很久。
一卷层叠的云被风吹到了我们头顶,它遮去了一些刺目白光,但那涌动反射着无数光线的海面,仍旧有些晃眼。
我的心跳开始噗通噗通加快。
陆沉:“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陆沉握住我的手,于是我不再犹豫。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我咬住呼吸器,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向前迈出一步。
“扑通”—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托住我的身体。
在海面适应了一会,我朝陆沉比了个OK的手势他向我点了下头。
我按下BCD的按钮,排掉背心里的空气,然后身体慢慢沉入水中,潜入一片深蓝。
光线在海浪的影响下变得曲折,随着下沉,周围开始变得安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浮力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失重感,身体变得分外轻盈,我似乎变成了一尾鱼,随着水流漂浮在深海之中。
而陆沉就在我旁边游动,我只要侧过头,就能看见他面镜后望向我的眼睛,这让我觉得安心。
阳光把浅水区的海水照得透亮,大自然铸就的奇迹在我眼前徐徐展开了一片梦幻般的画卷。
斑斓的珊瑚礁占据了整片海床,随波轻漾的海葵与水草是海底的森林,鱼群与我们擦肩而过,光怪陆离的光线中,一切都如此奇幻美丽。
不知不觉中,我们潜到了更深的海底,光线逐渐变得沉重,原本美丽的海底也变得幽深莫测。
我突然想到了陆沉说的美人鱼的故事,在这样的深海,能够抵达自由或者死亡的诱惑似乎确实非常引人向往。
我不由得紧了紧一直握住陆沉的手。
陆沉感觉到了我的紧张,他转头看向我,似乎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担心,于是他对我竖起大拇指,做出一个向上的手势。
我朝陆沉点头,跟着他慢慢从海底上升。
然而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原本平静的海水忽然暴怒着翻涌起来。
陡然出现的暗流卷动起我们的身体,猝不及防将我们推向了相反的方向,我和陆沉一直紧握着的手霎时松开,很快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我被卷入强烈的暗流,在剧烈的晃动中,呼吸器从我口中脱落。
我只能一边憋气一边寻找,但暗流搅动起的沉积物让视野变得浑浊不堪,我根本看不清它被卷去了哪里。
终于,氧气耗尽,我的意识模糊起来。世界也骤然归向真空般的沉寂。
最后落在我视网膜上的,只剩下那模糊的遥远光点。从那里,有人投下了一束光,这光又包裹着我,为我铸出了一场恍然的幻梦。
而在这幻梦里,我的耳边似乎真的响起了乐曲,眼前也真的有美人鱼出现——我分不清这是真实或是幻觉,还是说,是我不愿它是幻觉。
我看到美人鱼逆着光,她的长发在水波中荡漾、她以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她向我伸出了在这荒芜彷徨的世上,唯一愿意拯救我的手。
就在我终于忍不住想要握住美人鱼的手时,那个光点被遮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陆沉的脸,他的神情十分焦急,眼里闪烁着熟悉的红光。
是陆沉一一是他的手将我抓住、他的气息将我包裹,呼吸器回到了我的脸上,氧气也终于循环进入我的血肉。
也许是因为陆沉的出现,我看到美人鱼遗憾地离开了,而我则在恍惚中,在陆沉的带领下慢慢向上,离开了暗流的区域。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我的神志也逐渐清明,陆沉带着我停在了离海面五米的地方。
我颤抖着被陆沉拥进怀里,两个人努力平息着紊乱的呼吸。
等到完全适应了压力变化,我们才重新冒出了水面。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离船有一定距离。
陆沉:“ ?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我……我没事……”
陆沉轻轻摘下了我脸上进水的面镜,拨开了我打湿的头发,我终于得以大口呼吸起海面上的空气。
他注视着我,以一种毫不遮掩的珍惜与庆幸的目光,接着,一个冰冷的吻落在了我额上。
陆沉:“幸好你没事。”
海水从他的眼睫上滚落,带着某种惊惶的意味。
一直到重返陆地,我和陆沉相握的双手也始终紧扣,没有松开。
在俱乐部的医疗室里做了检查后,医生表示我没有大碍,于是稍作休息,我们便与教练道别离开。
此时已经是黄昏。
海滩上依旧热闹着,但我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偶尔几个恍神的间隙,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它们也许都只是幻觉。
陆沉:“ ,想吃冰激凌吗?”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陆沉。而陆沉正温和地笑着看我,语气也很轻柔,像在哄小孩说话。
陆沉:“我记得你之前说,吃了冰激凌能让心情变好。”
说着,陆沉示意我往前面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家房车改造成的移动冰激凌店。
我感到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于是努力振奋起精神。
我:“嗯!当然要!”
于是我们走到了冰激凌店前,在五花八门的花样里,我还是选择了招牌的草莓饼干冰激凌。
从店员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冰激凌,我一边小心护着它,一边看了看房车旁的座位。
我:“那边有位置,我们坐那吧?”
陆沉:“好。”
走到座位旁,我正准备坐下,却不由得腿软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倒。
我看向一旁的陆沉,扶住他的手臂。
陆沉:“还是有些没力气吗?”
我:“嗯……可能是刚刚的体力还没恢复,没事,吃了冰激凌就能好了!”
陆沉却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抿着嘴看我,似是严肃地思考了一下,最后干脆将我拉到了他腿上。
陆沉:“这样靠着我坐吧。”
我的后背靠着他的胸膛,他说话时的声音便很近地落在了我的耳边。
我:“好。”
我坐在陆沉的怀里,很快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看着手里的冰激凌,我思考了一下,准备递到陆沉面前让他吃第一口。
可这支冰激凌实在有些头重脚轻,我一个没拿稳,身体也跟着向前倾去一切
我:“糟了!”
陆沉的身体微微向后,搭在我腰间的手小心却有力地稳住了我的身形,而冰激凌的顶端也在动作间擦到了陆沉的胸膛。
我连忙拿开,但还是有一颗草莓和一小部分冰激凌留在了那里。
此刻,那融化的乳白色冰激凌液正在往下滑落,缓慢地勾勒出了那有力而分明的线条。
我低头看看这一团糟,又抬头看看陆沉,而陆沉微微垂了头,眼睛带笑地看着我,像是要我先说些什么。
于是我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向他晃了晃手里的冰激凌。
我:“罪魁祸首是它,可不是我。”
陆沉:“嗯,不是你。”
天边的晚霞在自由的风中卷又舒,而此刻,它们都纷然落在了陆沉望向我的目光里。
匆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我轻轻按在了他沾了冰激凌的胸膛上。
手指下的身体立刻变得紧绷了一些,我习惯性地顺着冰激凌的痕迹往下,却被他捉住了手。
陆沉:“……咳,下面没关系,回去洗洗就好。”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而陆沉抿着嘴,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脸也跟着变得滚烫。
陆沉的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握住我的手腕,低下头慢慢靠近。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五官,还有他眼里涌动的潮汐。
可他却越过我,低头咬了一口我手中快要融化的冰激凌。
陆沉:“味道不错,是椰子味的。”
对上陆沉带笑的目光,我仿佛被看穿了所有的心思。
我只能转过头,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
天色已暮,大片绚烂的火烧云占据了天空和海面。海面的船只向着陆地驶来,远航的人们开始归家。
如火的夕阳渲染着整片天空,燃烧的积云一路蔓延到海天的尽头。
而那平静的海面早已看不出深处的汹涌,只剩下璀璨的广阔和自由。
望着眼前的风景,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我听到头顶传来陆沉的声音。
陆沉:“不害怕了吧?”
我微微一愣,从陆沉的肩膀上抬起头,看向他陆沉正低着头,十分关切地看着我,从他的神
情里我才发现,原来一直惊惶着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于是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嗯,不害怕了。”
可就在这恍神的间隙,我又想到了那时在海底看到的幻觉。
看着眼前的陆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我:“其实,刚刚我好像看到美人鱼了。”
陆沉的目光有些惊讶,但更多的,依旧是关切和担心。
我:“她出现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所以我似乎能理解你的感受了,陆沉。
不再是从想象中试图与你共情、理解你,而是真的身处那一刻,然后才能和你……”
才能和你感同身受。
我没能说完,我的思绪有些混乱,而陆沉仍旧温柔宽和地看着我,他握住我的手,慢慢收拢,又如往常一样,轻柔地捏了捏。
我的心却也因此好像被轻轻地捏了捏,泛起一点酸涩。
我:“好像真的很迷人,真的会、会忍不住就跟她一起走了呢……”
眼眶泛起浓重的酸意,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落泪的冲动。
我知道陆沉,他说的美人鱼的故事,他一定尝试过。
所以我想,我好像差点就要失去他了。
在很多年前,在我们相识之前……在我能够站到他的身边、将他拉回来之前,我几乎就要失去他了。
我们认识得太迟了。我差点来不及救他。
陆沉看着我,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他知道我在说什么,也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而他只是克制着动作,轻轻抚上我的眼角,按揉起来。
陆沉:“不要害怕, ,那只是一个故事。没有好像、或许、如果,你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在我就在这里。没有来不及,你也没有来得太迟。”
说着,陆沉低下了头,他的额头与我亲密相抵,我感觉到他也在颤抖,和我一样,于是我们的呼吸终于得以交融。
他说得很慢,因此每一个字和它背后的情感,我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看着他,我们在永恒的此瞬中对望。
陆沉:“我们相遇的时刻,刚刚好。”
天空便在此刻落下了。
天空在长久的呼吸与对望中坠入了这个世界,它坠落在我们肩上,留下了那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飞鸟和黄昏因此得以经由那道伤口钻进了我们的身体,它们舒展、膨胀,将那身躯中一切的过去与未来包裹,让我们得以相拥。
而在这满是泪水的狼狈拥抱中,陆沉的声音才终于得以那穿过坠落的天空,抵达我的耳膜。
但我知道,明明不是刚刚好。
只是因为那是我们相遇的时刻,他才会觉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