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以她最好的去处是……我觉得她也许在整理间做着打杂的工作，因为那样既隐蔽安全，又能赚到钱。”

陆沉手中把玩着精致的筹码，神色不动地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我：“不过她在这里大概会隐姓埋名，整理间又不允许客人进入……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见我苦苦思索，陆沉唇角扬起，伸手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

陆沉：“我们不能去找她，但可以想办法让她来见我们。就算是黑手党开设的赌场，也会注重服务质量的。”

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我：“你是说，我们可以投诉她的服务？”

这么说着，我正好遥遥看见服务生从整理间推出来一车干净的高脚杯。

我心中微动，悄悄戳了戳陆沉的手臂。

我：“我想到办法了。”

服务生：“这是您点的四杯鸡尾酒，请慢用。”

待服务生离开，我用手触碰鸡尾酒的高脚杯，凝神细细感受。

我：“如果玛德琳真的在整理间，那我应该是能用天赋感知得到的……”

这样说着，脑海中瞬时展开了诸多陌生的画面，但其中并没有玛德琳的身影。

我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向陆沉摇了摇头。陆沉不紧不慢地将这几杯酒饮尽，接着又点了几杯。

我一一用天赋触碰，却还是感知不到玛德琳的痕迹。

几个轮回下来，那些接受了我“检验”的酒杯在我们面前排成了队，而酒水统统都进到了陆沉的肚子里。

陆沉虽面色无异，但细细看去能察觉出他的耳尖已经染上了几分潮红，我不由有点担心。

我：“陆沉，我该不会猜错了吧？万一她不在整理间，那我这样一直用天赋试下去也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还有可能连累你醉酒……”

陆沉的眉眼微微舒展，一向清明的眸光涌动着一丝难得的肆意，在我眼中竟显得十分可爱。

陆沉：“对我多一点信心，就像我对你那样。”

说着他轻柔地抓住我的手，又去触碰着下一杯。我还未反应过来，玛德琳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看到她躲在整理间目光麻木地不断清洗着杯具，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里，她便捧着一条相片盒项链默默落泪，神色眷恋而悔恨。

而那条项链中的照片，竟然是玛德琳和小帕西尼恩爱的模样！

回过神来我有些震惊，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沉。

我：“没想到玛德琳是爱着小帕西尼的……那她就更不可能杀害他了。”

陆沉：“看来这件事的确另有隐情。”

整理了思绪后，我和陆沉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而后上演了一出投诉大戏。

我们刁钻地挑剔酒杯不够洁净，并要求清洗这个杯子的人亲自道歉。

服务生为不打扰其他赌客，便把我们安置到了贵宾室，玛德琳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玛德琳：“对不起，先生、女士，我……”

她边说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顿了一下，像是马上认出我和陆沉，她猛地转身慌张欲逃，却被动作更快的陆沉拦了下来。

玛德琳：“我、我……”

我连忙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尽量柔和。

我：“玛德琳，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帕西尼的人，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还记得吗？我是婚礼上与你在楼梯间差点相撞的人，我当时故意给你让了路。”

也许是我的话唤起了玛德琳那日的记忆，她暂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但身体仍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玛德琳：“你们要……帮我？为什么？”

我：“坦白说，一开始是因为我们无意被卷入了小帕西尼的事情。后来又可能是因为所谓的正义感。而现在……”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沉，在他鼓励的目光中获得了安心的力量，旋即真诚地望向玛德琳。

我：“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助你。我知道或许你和小帕西尼有着深厚的感情，我需要你把婚礼那天的真相说出来。”

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小帕西尼的名字，玛德琳的眸光倏然柔软了下来，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轻抚上胸前的坠链。

玛德琳：“是我害了他……我没能救他……是我的错……”

她泫然欲泣地喃喃自语着，仿佛陷入了那日沉痛的回忆，我不忍在这个时候逼迫她，就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玛德琳慢慢平静了下来，失神地讲述起了她和小帕西尼的过去。

玛德琳：“我和他很小就认识了，那时帕西尼家族和海门家族往来密切，我们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玛德琳：“后来两大家族关系破裂，我们也仍然私下交往着。他向来善良又真诚，不喜欢黑手党罪恶横行的生活，便和我约定一起远走高飞。但帕西尼家族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们故意让他沾染上违禁药，以此来控制他！”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下意识后怕地抓紧陆沉的袖口，很快感受到手背传来熟悉的体温。

陆沉：“黑手党的手段一向狠毒，即便是对自己人也从不心软。”

我：“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万一被他们发现了……”

陆沉：“害怕吗？”

耳畔落下的温柔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覆盖在手背上的力度随之轻柔地收紧。

慌乱的心跳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我反手扣住陆沉的手心，对他摇了摇头。

一旁的玛德琳注视着我们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无力地扯出一抹苦笑。

玛德琳：“小帕西尼过去也是个十分温柔的人……这几年他沾染上违禁药后就性情大变，偶尔才会恢复神志。”

我心里隐隐抓住了什么，顺着直觉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婚礼上他也是清醒的吗？”

似乎想起了什么，玛德琳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

我：“那他怎么会……”

玛德琳安静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卷起了长长的袖口。我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她瘦弱的手臂，却在下一刻就不由惊呼出声。

那惨白的肌肤上几乎密密麻麻布满了狰狞的伤痕，甚至在大片的烧伤疤痕上还交纵着可怖的刀痕！

我：“这、这是……”

玛德琳：“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接触小帕西尼，想帮助他戒毒。但无论什么办法都不曾奏效，他的意识越来越失控，时常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家族湮灭了他纯善的本真，和他做普通人的梦想。婚礼那天他难得清醒了过来，他那么温柔地抚摸着我满身的伤痕……说他很爱我，他对不起我。然后他就、他就。……”

接下来玛德琳泣不成声，再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在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婚礼那天小帕西尼清醒过来，看到最爱的人为了自己深受伤害，或许是不想拖累她的后半生，抑或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便选择了跳楼自杀。

即便他纵身一跃的那个阳台并不高，但熟悉地形的他也许清楚地知道花园多铁制栅栏，跳下去就会有丧命的几率。

无论是小帕西尼被逼上绝境的自杀举动，还是玛德琳不离不弃的深情，都令我倍感沉痛。我内心唏嘘不已时，听到了陆沉略带冷静的提问。

陆沉：“那既然你如此爱他，又没有杀害他，为什么会仓皇逃跑？”

像是触动了玛德琳的内心，她面如死灰的神情流露出一点希望，缓慢地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我这才发现那里已经微微隆起。

玛德琳：“我不能死，我怀了小帕西尼的孩子。我本来是想在新婚之夜告诉他这个喜讯的，没想到一切都太晚了……”

我错愕地睁大眼，又不禁想起了她的身世。

我：“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海门的人呢，他们不会保护你吗？”

玛德琳无力地摇了摇头。

玛德琳：“我和小帕西尼的婚事其实是我和海门的交易。他们要我去帕西尼找一份警察局局长和主教的受贿账簿，以便他们日后牵制三方。现在我已经成了弃子，海门也一定会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而将我灭口。”

话音未落我和陆沉默契地对视一眼，安东尼奥果然对我们并不信任，丝毫未提及这份文件的事情。

正胡思乱想着，玛德琳忽然对着我和陆沉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恳切地抓住了我的手。

玛德琳：“拜托您和这位先生带我逃出这里吧！我想带着小帕西尼的孩子活下去！”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但理智告诉我这件事极其凶险，不是我一个人便能轻易做出决定。

陆沉似乎马上便看出了我的纠结，耳畔只落下一道令人安心的话语。

陆沉：“别忘了，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