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图书❈
从维多利亚火车站搭乘火车抵达奇彭纳姆,出站后;沿街拦下一辆计程车。
我在书店四周张望一番,决定先去——
我踌躇片刻,望见桌台上还未归整完毕的书籍一个念头渐渐浮升。
我:“要不,我们接着帮店主整理书籍吧?
他把书屋留给我们,之前说要拿到礼堂的书籍可能就要来不及收拾了。”
陆沉:“好,那我们一起帮忙。”
接下来,陆沉负责从书架上挑选适合售卖的书本,我负责把书分成不同类别。
我们默契地分工合作着,偶尔交谈几句。
时间在指针滴答中流逝,我弯腰摆弄了挺久不由自主转动几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陆沉:“只是整理书,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假期很无趣?”
陆沉背对着我,却好像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纳入了视线范围。
我摇摇头,将错位的书签重新夹好。
我:“当然不会。相反,能和“陆总”一起在书店“打工”,还挺有意思的!”
陆沉溢出一声低醇的轻笑。
陆沉:“我也很高兴,能以这样特别的方式和你共事。”
暖融融的日光穿过窗棂,将陆沉的背影晕染得温和而明亮。
他很快结束第一排书架的整理,走向第二排。
我:“那么这位代理店长,忙了这么久,累不累呀?”
陆沉:“如果我说有些累的话,会得到一些鼓励吗?”
我:“鼓励?”
陆沉边说边从架子上抽出一本落灰的硬装书,正犹豫要不要出售。
我不自觉地注视着,悄悄从他身后靠近。
趁他未曾觉察,我张开双手,迎着西斜的日光将他懒懒环住。
我:“怎么样,有被鼓励到吗?”
额头抵在他宽阔的后背,体温透过衬衫缓缓传递过来。
陆沉停下手边动作,微微侧目,嘴角扬起一弯弧度。
陆沉:“确定是在鼓励,而不是在悄悄偷懒吗?”
我收拢双臂,将整具身体的力量安心交付给他
我:“是啊是啊,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要告诉店长哦!”
陆沉:“好,我不告诉店长。毕竟……我也是你偷懒的同谋。”
话毕,彼此相视一笑,埋头整理的疲劳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我和陆沉将选好的书装进小推车里,方便拿去礼堂出售。
抬头望见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骤然阴沉下来,一场大雨似乎来势汹汹。
我:“奇怪,天气预报明明没说要下雨的……”
疑惑间,目光落向后院的石桌,桌面上书刊杂志小山似的堆积着,店长才收了一半。
我:“糟了!”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话音刚落,我便向院子冲去。
陆沉紧随其后,然而才没走几步,雨滴骤然滑
落,紧接着起了风,连带雨势也愈渐滂沱。
踟蹰间,我们只好先抱起最近的几本,仓皇返回屋内。
为了护住怀里的藏书,两人浑身都被浇湿了。
从眼睫滚落的水珠挡住了视线,我脚下没留神在门口一个踉跄,一本小说从怀中跌出。
陆沉:“没事吧?”
陆沉轻轻扶住我,然后比我更先一步,将它从地面拾回。
指尖触到封面的刹那,他的目光却凝滞了几分
那书的一角微微卷起,被雨水浸润,黑色封面上写着《日界线》三个字。
我:“怎么了?”
陆沉:“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到这本书了。从前我在店里帮忙的时候,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
我:“好巧啊,那等会要不要重温一下?”
陆沉:“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
陆沉温柔地拭去我眼睫上的雨珠,又将我湿漉漉的长发捋到耳后。
陆沉:“不过,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去二楼的起居室清理一下。”
我望着四周还堆积着不少杂书,有些犹豫。
我:“那这些书……”
陆沉:“天色还很阴沉,我想这场雨没那么快结束。用来出售的部分已经整理了大半,不如正好休息一会儿,等天晴了,我们再继续。”
我:“嗯!也好。”
我跟在陆沉身后,带着些许难耐的好奇,沿扶手楼梯进入那间他曾住过的小卧室。
和楼下的书屋相同,这里也是原始的砖砌结构
我细细环视了一圈,房间素净而简约,只布置着几件必要的家具。
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在一层飘动的纱帘后摆放的白色浴缸。
陆沉径直走到窗台边,拧开浴缸的水龙头,热水汩汩而出。
陆沉:“刚刚淋了雨,还是洗一个热水澡吧,不然会感冒的。我帮你放水,浴巾大概还在柜子的第二层。”
陆沉的发梢不住有水珠滴落,衬衫也淋成了透明,隐隐勾勒出蜿蜒的轮廓。
我眼神一闪,忍不住轻声嘟囔。
我:“如果我先泡澡了,那你在等待的时候,不也很容易着凉吗?”
陆沉:“没关系,我擦一擦就好。”
我:“咳,浴缸挺大的,可以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泡?”
声音微弱到湮没于潺潺水声,我甚至不确定陆沉有没有听到我的提议。
我红着脸,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瞳眸间的微诧一闪而逝,缓缓涌起浓郁的深红。
陆沉:“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当然可以。”
说着,陆沉向我靠近了些,我慌忙转过身。
我:“我……我去换衣服。”
仓皇伸手去解身后的长裙拉链,却始终不得章法。
忽然,一双大手握住了我附在背上的手。
陆沉:“我来吧。”
似无声息地游荡在颈侧,温热的指尖与冰冷的链条触碰着皮肤,一点一点向下移动。
或许是蒸腾的热气让人眩晕,我的呼吸沉了几分,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陆沉的帮助。
窸窣的剥落声,簌簌的水声,肌肤摩挲的声音,在缭绕的白雾里互相交织。
窗外骤雨稍缓,雨声淅沥。
我和陆沉把大半个身子都埋在水下,水波浮动漫开胸口的起伏。
陆沉的手掌浅浅抚着我头发,热气漫上来,在他镜片上漫开一层白雾。
我:“那……我也来帮你。”
我拿下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那双红色眼睛低垂着,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我:“……怎么看着我又不说话,想什么呢?”
陆沉靠近几分。
陆沉:“在想我们从前的出行,似乎也经常遇见雨天。”
我:“你不说不觉得,不过虽然下着雨,却总会有不错的事发生。每到这样的时候,我就会在心里默默想,要是雨能下得再久一点就好了。”
陆沉:“是吗?那现在,算不算不错的事?”
陆沉缓缓俯身贴向我耳边。
陆沉:“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这场雨能下得再久一点。”
鼻息刮蹭着我的裸露的皮肤,痒痒的,我身体不自觉颤抖一下,溅开几点零星泡沫。
我:“啊……弄到你脸上了。”
我慌忙去擦,却不小心撞落了他随手放在浴缸边的《日界线》。
陆沉:“没关系。”
陆沉将它拾起,我这才想起刚才“重温旧书”的提议。
我:“对了,这本书写了什么呀?”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翻了翻,似乎是在寻找其中的一页。
呼啦纸面摩挲,继而喑哑的声线融进了雨声。
陆沉:“每当有人谈起我的工作,回答都不尽相同。有时候是“那个做校对的”,有时候是“那个写代码的”。
但更多时候,我喜欢别人称呼我一一或者说我们为“清道夫”。无论哪一天的娱乐八卦,凡是需要更正的材料收齐核对后,原始内容就要进行全面删除。
以确保“他”或者“她”,或者“他/她们”,永远纯洁无瑕,永远天真可人。”
我微微一愣,他是在以念书的方式解答我的疑惑吗?
陆沉:“这种不断修订的工作不仅用于删改花边绯闻,扭转舆论风向。
甚至也会用于抹除财阀勾连的痕迹……
凡是世人所能设想的体面与光鲜,其背后都有清道夫的出没。历史的存在,只是一行行不断刷新重写的代码。而最完美的清道夫,就是让世界无法证明清道夫的存在。”
陆沉念完以后,空气凝固成一段长长的静默。
我消化着这些文字蕴含的意味。
似乎是终于理解了些,然而却更加好奇。
我:“所以,你为什么要反复看这本书呢?”
陆沉:“或许是因为人总是渴望从他人命运中,了解自身无法洞悉的事。在18岁那年,我接受家主委任,第一次以“Lu”的身份,参与族史的修订。”
我:“族史的……修订?”
水汽氤氲,陆沉点了点头,但他的面孔被雾蒙住,我辨不清他的表情。
陆沉:“这是每一个陆氏族人,在成年加冕之际都必须经历的事。目的是了解家族的脉络,以便将来可以更好地融入家族,事事以家族为先。”
我:“那修订族史,是梳理一些大事件的意思吗?”
陆沉:“是,也不是。在我接触到的那卷族史里,记载着血族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我的任务,是将这些残忍的真相修改成符合他们所期待的“美好现实”——
那将会是高瞻远瞩的血族,意图打造新世界的创举。”
陆沉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不相干的事。
而这寥寥数言,却在我心底暗涌频生。
血族所谓的成年加冕,居然是后代俯首献上忠诚,心甘情愿地沦为家族的“清道夫”?
我:“那从没有人怀疑过吗?”
陆沉:“或许有吧,但怀疑者最终不得不接受,血族的过去,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在陆沉的缄默中,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犯下何种罪行,都有前仆后继的族人为之消弭。
我:“所以你来了库姆堡,就像从前每次遇到苦闷的事,就会去离屿一样?”
陆沉:“看来是我在你面前太过随意,似乎连弱点都有些暴露了。”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声音渐缓渐柔。
陆沉:“某个深秋的傍晚,我终于厌倦冗长的修订,于是离开伦敦,独自来到这里。
这座小镇依然保留着几百年前的模样甚至连路灯和电线杆都没有安置。
好像时间就这样停了下来,而我也因此有了片刻喘息。”
陆沉眸色略深,一如他口中浓雾弥漫的秋夜。
陆沉:“我走进一家二手书店,也就是这家书店,《日界线》就放在角落的杂物堆里。
很久以前,我听闻这本书遭到了封禁。我很好奇,于是翻看起来。
也恰恰是那次偶然的阅读,我开始逐渐理解血族修订族史的真正目的。”
我:“真正目的?你的意思是美化罪行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陆沉:“美化不是为了美化本身,那不算目的。在他们看来,血族是最优秀的种族。
在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中,对其他种族的摧毁与践踏是必然的,甚至是值得歌颂的。但很可惜,并非所有血族生来就这样认为。
为了肃清异类,他们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将“正确”思想灌输给所有族人。”
我:“这个方式就是修订族史?”
陆沉缓缓点头,我不由一怔。
在不容置喙的族史面前,没有人会质疑加诸异族的暴行,正如没有人会质疑上帝踩死一只蝼蚁。
我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环顾起这间小小的起居室。
“修订族史”、“成年加冕”……陆沉就是在这里,透过书本窥见了血族所谓的规训。
我:“原来你是为了寻找答案,才蜗居在书店的。”
陆沉:“嗯。Toma给了我一间房,让我在库姆堡度过了最好的秋天。后来每年假期,但凡有空,我都会来店里帮忙。”
与其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出逃,逃进书里逃进永恒不变的时空里。
雨几乎停了,缠绕在我们周身的雾气早已消散,水也已经凉了。
陆沉合拢了书本,放置在浴缸边,我却仍然沉浸在他的过往,心头空空的。
他的手指从我脚踝掠过,在若即若离中拨开浮动的水痕。
陆沉:“刚才只顾着说话,都没有好好享受热水澡。想不想继续待一会儿?”
他望着我,眼底早已褪尽热气弥漫时的捉摸不透,如同雨后平静的湖面。
我点了点头,陆沉重新护开龙头,热水源源不断地流出。
雾气再度弥散,我探起一截身体,想摸摸他微湿的额发。
然而对上那双遮蔽于水汽中的双眼,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温热的吐息喷在掌心,陆沉回拢住我的五指笑了笑。
陆沉:“怎么了?”
我:“唔……这里掉了一根睫毛,我帮你拿走。”
我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陆沉的嘴角柔和下来。
陆沉:“作为交换,让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好吗?
一直松散着,会很容易弄湿的。”
我:“嗯。”
我背对着陆沉,他的手指充当着梳子,替我轻柔地捋顺发丝。
热流再度爬向身体,我环抱着膝盖,任由思绪流转。
我:“一直在聊书,你还没告诉我,离开书店以后发生了什么。”
如果每一位“Lu”都无法避开既定的命运,那陆沉
我:“是不是想了很多抗争的办法,会很惨烈吗?”
陆沉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后替我用发绳扎起头发。
陆沉:“没有。修订工作,在第二年春天顺利完成了。”
我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发绳顺势滑落半截,散开两三缕碎发。
我:“……为什么?”
陆沉:“如果暂时没办法打破这个谎言,那就顺应这个谎言。”
潺潺水声中,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清晰可闻
我:“可如果谎言的力量过于强大,你不会害怕吗?害怕自己有一天被再度吞没,慢慢忘记了真相。”
或许是水压覆盖的缘故,我的胸口有些发闷。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手指渐次抚过扉页折痕。
如果文字给人以真相,那我的疑虑,是不是也一早写定了答案?
想到这里,我越过陆沉,重新拿起《日界线》
我:“陆沉,书里的“我”,后来怎么样了?”
他伸手接过书,我顺势靠进他怀里,浴缸的水纹映出他低垂的眉目。
陆沉:“起初,日复一日的修订让“我”感到厌倦。可慢慢的,“我”不再厌倦,周围有太多个“我”,每个“我”都是如此相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相信这个经由清扫的世界,就是最真实的世界。”
这个经由清扫的世界,就是最真实的世界。
陆沉:“麻木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名叫盖亚的女孩闯入“我”的生命。她出现在那家我最常光顾的咖啡馆,那是一个无聊的黄昏,而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在彼此愈发深入的谈话中,生活的假象再度浮出水面。”
我的眼睛亮了亮。
我:“所以对抗谎言的力量,其实是爱?”
陆沉:“我想“爱”并不能回应你的美好期待。”
我:“为什么这么说?”
陆沉停顿片刻,眼眸蕴着浅淡的光。
陆沉:““我们”在无人处尽情诉说,交换对世界的看法,度过了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然而随着清扫工作有意无意地频频“失误”,警惕的视线终于聚拢在“我”身上”
我:“然后呢?”
陆沉:“在一个寻常的早晨,“我”被逮捕了。起初是地狱般的肉体折磨,接着被移往冰冷的审讯室。
在那里,有人告诉“我”,“我”所认知的盖亚,也不过是清道夫悉心雕琢的结果。
那是一场漫长的谎言,她所显露的所有美好,只是为了测试清道夫浅薄的忠诚。”
他继续沿用第一人称来讲述,语气却很平缓,好似是这故事的局外人。
我:“然后呢……?”
陆沉:“没有然后了。”
陆沉将书翻到最后一页,行文尾声,只有孤单的一行小字。
“我没有翻过日界线,我的世界又回到昨天,我的一切被清洗,我从此纯洁。”
黑压压的云层聚集在模糊晦暗的天空,再次落下大雨。
我无声阖上书本,陷入一片混沌。
陆沉说得对,爱并不能回应我的美好期待。
当谎言无孔不入的时候,爱甚至无法让人保持清醒,更遑论与它相抗。
错杂的思绪停滞下来,在我心口打了一个繁复的结。
片刻静默后,陆沉温热的手掌落在我头顶。
陆沉:“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起来吧。”
我:“好。”
用浴巾擦干身体之后,我本想取下晾着的衣服,它们却还未干透。
好在陆沉从前留在这里的衣物还有几件,他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尺寸较小的衬衫递给我。
陆沉:“这是我刚来这里穿的。”
我接过他手中的衣服,想起许多年前的陆沉,不由有些晃神。
陆沉:“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我:“啊?……我自己来就好!”
我红着脸把陆沉转过去,他轻笑一声,听话地走到窗边。
对着陈旧的穿衣镜,我套上陆沉曾经穿过的白衬衫,一颗一颗扣上纽扣。
抻了抻,空气从宽松的下摆钻了进来。
即使是18岁的陆沉,体格也远比我更加高大,几乎可以当作衬衣裙来穿。
一阵风忽然从斜开的窗户漏进来,正好吹起摆放在浴缸边的《日界线》。
书页哗哗翻动,停在小说某个不起眼的片段。
鬼使神差的,我捧起书本,喃喃念出了声——
我:“傍晚,我和盖亚谈起自己不断重复的梦。梦里,我和一个女孩被许多人围住。只黑暗中,她的手摸索到了我的,并缓缓合拢。
虽然只有几秒,但像是握了很久,久到我可以清楚地说出她手上的每一处细节。
月牙形的指甲,蜿蜓的纹路,微微凸起的青色静脉……
接着,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写什么。
B——E——我努力感受着,然而没等她写完,我们便彻底分离了。”
我顿了顿,目光停在镜面上。我眨了眨眼,镜中的人也眨了眨眼。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身着白衬衣安静阅读《日界线》的身影。
或许文字真有穿越时间的力量,让我得以站在一个奇特的视角参与陆沉的过去。
我抬起手掌,与镜中的“陆沉"缓缓相贴。
他变了许多,或许是手掌的纹路,又或许是熨帖的体温……
但一定存在着某种力量,让我不管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都能坚定地认出那道身影。
我:“B、E,陆沉,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而此时此刻,他仍然站在窗口,也许是在凝望风景,也许是在等待我换好衣服。
不知什么时候,雨彻底停歇,阳光再一次露了头。
昏黄的夕照落在他的肩膀,漾开一层柔软的轮廓。
我走到窗前,从背后抱住陆沉,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双手感知着他的双手。
陆沉:“我看看好像还是大了一些。”
我:“没关系,我觉得很好。”
找字看书里那个女孩,食指在陆沉掌心写下了B和E,他很快了然。
我:“你说,梦里那个女孩没写完的单词,会是什么呢?”
陆沉:“也许是“bewitch”,也许是“betray”,也许是别的。你认为是什么,她写的就是什么。”
我:“那我觉得,她写的是“believe”。”
陆沉:“Believe?”
我:“记不记得在天虞山,我和你说过一一
即使不了解一个人,我也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所以,我会相信我想要相信的人。”
陆沉的身体微微一滞,我却紧了紧环住他的手臂。
陆沉:“你不担心自己信任的人,才是谎言的编织者吗?”
我:“我担心,却不害怕。谎言是谎言,我的决定是我的决定。”
最重要的是,对我来说,陆沉永远是陆沉。
我把头彻底埋入他绵软的衣料里,不依不饶地和他互相镶嵌。
就这样固执地抱了很久,比以往任何一个拥抱都要久。
我:“那你呢,你觉得是什么?”
夕阳泄露漫天残红,一声极轻的叹息从陆沉口中溢出。
良久,他的手也紧紧回握住我的双手。
略显粗粝的指尖细细地,慢慢地描摹着我掌心的纹路,温热一点一点传来。
陆沉:“我也一样。”
我:“为什么?”
陆沉:“真相的确很难寻找,但你让我相信,这世界会有不依靠谎言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