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浓黑深重的夜晚，月亮被遮掩在云层背后，陆氏城堡犹如黑暗中的王座，矗立在阴影里。

城堡的地下室，经年不变的死寂。

不知何处来的风带着腥臭掠过墙壁上的烛火，闪动的光线里，从走廊深处传来的，似乎是野兽的痛苦嘶嚎。

越过走廊两侧怒目圆睁的青色石像，陆沉在其中一间监牢前站定。

ー条癞皮狗被铁链拴在牢房里，它的眼睛充血而浑浊，周围散发着一股只属于尸体的气息。

黑狗抬起头阴沉沉地盯着陆沉，它想要抬起前肢，但没能来得及，就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压向了地面。

陆沉：“他有话要说吗？”

周严：“只有一句。”

周严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的手上还沾着血迹眼睛的赤色也尚未褪去。

周严：“孙泰中坚称，夫人的死和他父亲毫无关系。他说，他的父亲对医学有着愚蠢的忠诚，不会做任何背叛医学的事。”

陆沉挑挑眉，看向孙泰中的方向，那一瞬的神情像是因为他对他父亲的坚信而感到有趣。

陆沉：“你似乎认为自己很了解你的父亲。可惜我要的不是了解，而是一个真相”

当年的医疗事故、被用错的药、坚称自己是替人顶罪于是跳楼自杀的医生……所有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他不再看监牢里的俘虏，转身离开。

陆沉：“孙主任，下次你想要开口的时候，我们再见。”

走出那扇厚重的石门时，他看到月亮从云层背后透了出来。

漆黑的车身没入车流，朝女孩曾经住过的小区驶去。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楼下。

车里很安静，陆沉放松了身体，单手支着脸，望向窗外那曾经总是亮着灯的女孩的房间——她搬走之后，他又把它租了下来。

家主死了，他终于能够不用回避，调查那些筹谋很久的事情一一比如，母亲的死因。

他感到了一点久违的兴奋。但繁重的事务和多线铺展开的计划也让他有些疲惫。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会来这里。但他不会住下，大多数时候，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一会。

回过神来，后视镜里，周严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陆沉：“你之前说有要报告的事。现在说吧，从那几家生命科学公司开始。”

周严点了点头。

周严：“那几家公司，万甄都已经达成全额控股。按规划推出了针对DEA后遗症的保健药品。”

周严向后座递过去一份文件。

报告显示这段时间以来，万甄控股的几家生命科学公司市场份额持续扩大，几乎形成垄断，股价也因此一飞冲天。

DEA存在副作用的传闻刚一出现，陆沉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风口，迅速布局。如今的结果，自然在他意料之中。

他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将文件放到了一边。

陆沉：“把这些数据写进集团财报里。”

周严：“本月的财报吗？”

周严愣了愣，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些数据尚且粗糙，而老板向来谨慎。但陆沉依旧只是颔首。

陆沉：“本月的。让陆霆尽快看到。万甄股票的收购，现在进展得怎么样？”

周严：“散户手上的基本都收回了，陆霆抛售的那部分股票也已经顺利拿到。”

周严顿了顿，没能按捺一直以来的好奇。

周严：“老板，这些股票并不是陆霆以本人的名义抛售的，您是怎么知道他抛售这部分股份的？”

陆沉：“之前陆霆以十倍的价格吃进设计中心紧缺的面料，他不会拥有那么大的现金流。”

所以，他必须，也只能抛售手上的股票。

周严回忆起来，那时陆沉把价格抬高到了十倍引陆霆中了套。当时对方得意洋洋，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陆沉会在这里等着他。

他明白过来，继续说了下去。

周严：“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握有33％的股票，是万甄最大的股东。即使陆霆想在两天后的股东大会上联合其他人罢免董事长。也动摇不了您是实际控制人的事实。更何况，财务中心、市场中心和最重要的设计中心都站在您这边。”

陆沉：“前提是，在谁都没有遗嘱的情况下。”

周严：“抱歉，那名律师的下落，我还没有找到。”

陆沉：“这没什么好抱歉的。”

他看向驾驶座上的周严，仍是惯常的那身衣服，袖口凝固了不少血迹，衣摆也因为长期奔走沾上了许多尘土。

因为庞大计划而感到疲惫的不止他一个人。陆沉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陆沉：“如果找不到他的下落，只需要确保陆霆也找不到。”

周严：“是。”

周严点了点头表示记下。

陆沉：“陆霆最近在做什么？”

周严：“他不太理会集团事务，只发了一些集团动乱、董事长过世的通稿。

但都被及时拦截，没有引起什么舆论。不过，他似乎经常出入赏金工会，也频繁游走在光启市几个血族家族之间。”

周严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周严：“他吞掉了那些家族中天赋最强的几名成员，已经被推举为他们的新领袖。”

陆沉：“我的这位叔叔，一向深谙血族的生存之道。哪几个家族？”

周严报出几个名字，陆沉轻轻挑了挑眉。

他们都是万甄的股东，绝大部分都在接下来股份收购计划的名单上。而这份意图收购的计划名单，他只告诉过周严。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沉皱了皱眉。

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慢慢点了点，目光又落到周严身上。

而周严依旧静默着在等他的指示。他左手拿着一本本子，右手握着一支很旧的钢笔，笔杆上金色的字都磨掉了。

开始，周严用不习惯。他是作为打手被培养的，根本不懂怎么做一个老板的左右手。

但倏忽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钢笔变得这样旧，甚至有点写不出水了。

陆沉：“怎么不换一支？”

周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钢笔，又抬起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陆沉笑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周严的反应，他好像又放松了下来。

陆沉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钢笔，将它递给了周严。

陆沉：“用这支吧，这样没法写字。”

周严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点头接过，又说起了另一件要报告的事。

周严：“是。最后还有英国那边的情况，您要下次听吗？”

但陆沉半天也没有做出指示。又过了很久，陆沉才重新开口。

陆沉：“不用下次。”

周严：“线人发来的情报，东部之前出现的怪异退化现象好转了很多。”

陆沉：“嗯。找人去跟进一下原因。”

周严：“好的。另外，北部家主——”

没有人按按钮，但车窗却在这瞬间降下，窗外纷乱的声音蜂拥而至，周严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周严：“北部家主那边正在催促您的答复，他希望能够尽快举行婚礼，达成共赢。”

外面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月光像盐一样洒下来，落满了陆沉的肩膀。

他望向了那扇不再亮起的窗户，几不可察地长舒了一口气。

陆沉：“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