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过时间❈
每次旅行,除了逛景点之外,我和陆沉还有一个习惯——寄明信片。
之前这是陆沉的习惯,他每次出差时都会寄一张给我。后来我也开始这么做。
印有当地特色的邮戳同样是一种有趣的收藏,不知不觉,我也养成了习惯。
而苔原镇的邮局,藏在临海一座小小的石屋中。
邮局里除了印刷好的风景明信片外,还有一排空白的明信片和一台古铜色的机器。陆沉站在那台机器前,似乎很感兴趣。
我凑到陆沉身边,发现他正在端详机器旁的几块图案模板。其中不仅有刻画小镇风景的印版,还有可以随意组合的日期和字母图章。
我:“这是印明信片的机器吗?”
陆沉:“对,旧式的手动印刷机。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嗯……”
看着眼前的机器和一旁可以随意组合时间的印版,我不由得有了一个想法。
陆沉:“又有什么有趣的想法了吗?”
我:“嘿嘿,是的!既然可以印刷日期,那我们来一场比赛,怎么样?”
陆沉:“比赛?”
我:“各自猜测一个明信片送达光启市的日期,然后印在自己选的明信片上。等我们回到光启、收到明信片的时候,再看看谁猜的日期最接近。”
陆沉颇感兴趣地点了点头。
陆沉:“不过,我在寄明信片方面的经验,应该会比你更丰富。”
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毕竟家里的明信片有一大半都是陆沉寄的。
但……
我:“毕竟邮寄的途中充满随机性,我觉得我也有一定胜算。”
见我如此自信,陆沉笑了笑。
陆沉:“好,那就开始吧。”
于是我们各挑了一张空白的明信片,背对着彼此各自思考起来。
苔原镇地处偏远,连直飞航班都只有一周一次,邮政效率大概不容乐观,恐怕至少要十五、二十天,也许会更久……
但万一我们的明信片正好碰上高效率的一天,那十天出头也不是不可能。
思来想去,我总觉得有千万种可能。此时,陆沉的声音响起。
陆沉:“我选好了。”
我:“……?”
我没忍住,偏头看去,陆沉的确已经选好了一个日期模板,把空白明信片放入了老式打印机,正在挑选另一面的图案。
也太快了吧……转念一想,陆沉出差的时候还经常能够卡着节日和生日的时间将明信片寄到我的手上,的确几乎算无遗策。
想到这里,我越发急迫。我飞快思索各种时间的可能性,最后在两个结果里犹疑摇摆。
咳咳,那,要不,就看一眼……
这么想着,我悄悄靠近,然而陆沉很快察觉了我的动作。
陆沉:“怎么了?”
像是察觉了我的意图,陆沉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我的身前,挡住了模板,开始操作机器。
我:“我……我就是想看看印刷机是怎么操作的。”
陆沉轻轻笑了一声,手上动作速度不减,但身体还是将模板放置的位置挡得严严实实。
陆沉:“操作的话,看我的手就好,不用看其他地方。”
他绝对猜到我的想法了。
我轻哼一声,只能放弃挣扎,乖乖站在一旁看他操作。
只见陆沉拿起刷子,在转盘上涂上油墨,然后推动另一侧的拉杆,转盘在机械的带动下飞速运转起来,将油墨转成均匀的黑色。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感觉不像是第一次上手
我:“你的动作也太熟练了吧……”
陆沉:“我在大学社团里见过类似的一台老式印刷机。那时候,我索性承包了社团一年的印刷任务,一有空就坐在它面前。
还刻过类似的凸版,不过实在没有什么绘画功底,印出来的图案不及这里的精美。”
我:“哇……相机、钟表、印刷机,还有什么是你没研究过的?”
听到我的话,陆沉笑了一笑。
陆沉:“其实机械类的东西,我都有一点兴趣。尤其是组装完成后、听到机械顺利运转的声音,很满足,又沉静。”
这时,印刷机发出了咔嚓的齿轮声,金属的咬合声利落干脆,的确有种沉稳的平和感。
轮盘被杠杆拉了上去,新鲜出炉的明信片留在了底盘上。
而我也不再纠结,凭借直觉选了一个日期,按照刚刚陆沉操作的样子,放上明信片后摆好模板,推动了印刷机。
印好之后,我走向柜台,写好地址信息、贴上邮票准备寄出明信片时,陆沉伸手,按住了那张明信片。
陆沉:“这场比赛的赌注,我们是不是没有确定?”
我:“啊,是哎……”
看着陆沉脸上的笑,我心中了然。
我:“看你的样子,是已经想好赌注了?”
陆沉:“嗯。就赌……谁洗半个月的碗,怎么样?”
我:“好大的赌注……”
这要是输了……于是我决定为自己留条后路,踮脚从背后靠上他的肩膀,轻轻蹭了蹭。
我:“但如果我郑重请求,你一定会让我在家里装一个洗碗机的吧?”
其实我们不常在家吃饭,但装个洗碗机感觉好像也不错,还能间接提升在家吃饭的频次。
陆沉听了,摸摸我的头,开口时声音带笑。
陆沉:“会的。”
我莫名一下有了点动力和信心。
我:“那我跟了!”
就这样,我们目送着工作人员将两张身负重任的明信片投入了邮筒。
从邮局离开,天光已经渐渐黯淡。
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点亮,虽然看时间尚早,但看眼前风景,已经几乎是要入夜的傍晚。
我和陆沉牵手并肩,慢慢走在异国他乡的傍晚街头。
我:“以前下班的时候看到这种入夜的天色,总会有一种得赶快回家的不安……但今天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不想急着赶回旅馆,只想再在这个地方多走走……”
我抬起头,笑眯眯地注视着陆沉。
我:“和你一起。”
陆沉看着我,也笑起来,他伸手拂去一点我发顶的雪花,然后握住了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陆沉:“那我们就一直往前走吧。走到你不想再走,或者走到世界的尽头……去哪里、要走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的声音平静,而神情又认真。
于是我也握紧了他的手。
风声绕过我们的依偎,原本令人不安的夜晚变成蓝色的花穗。我们并肩走向前方,声音在这片冰原中寂静地跳动。
从时间银行取出来的一张张日历,是我们牵着手向前时一步步的计数,也是我们将共同拥有余下人生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