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洒进餐厅，我正低头吃着吐司，耳边突然“当啷”一声脆响——陆沉手边的银叉滑落在地毯上，叉齿还沾着一点黄油。

我的心头骤然一紧，赶忙放下早餐，快步冲到他面前。

我：“陆沉？你没事吧？”

陆沉正侧身准备捡起叉子，抬眼望向我的表情有些无奈。

陆沉：“一时间没拿稳而已，怎么这么紧张。”

我：“那就好！我差点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天赋，让那颗“心脏”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将女希彻底封锁进幻境深处的黑洞之后，我们没有多做停歇，启程去了地底世界一趟。

荆棘和泥偶本就没有自我意识，更谈不上反抗与阻拦，我们几乎是毫无阻碍地穿行在地底世界。

我尝试去感知与灵魂碎片之间的联系。很快，就像暗夜里捕捉到一点萤火，那丝牵引清晰起来。

我顺着感应走到一处坍塌的石室，伸出手，一枚晶石外形的碎片从细碎的瓦砾间飘来，稳稳落在掌心。

触到碎片的刹那，一段影像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昏暗的房间，一位医生在为昏迷的我进行手术。

手术结束，他摘下口罩，那张脸赫然是我们在南部遇到的林岚。他偷偷将其中一枚灵魂碎片封入容器，后来转交给南部家主。这就是它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我握紧碎片，睁开了眼睛，正迎上陆沉投来的目光。见他点了点头，我也就不再犹豫，将其按向胸口的位置。

废墟的裂痕、浮动的微尘、每一缕气流的轨迹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真切。仿佛拼图的一块终于归位，整个世界的脉络都在我的掌心中舒展o

我：“陆沉，作战之前你带我来到这里试过连接心脏，当时差一点就成功了。当时你说，也许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做到。”

那时我们一致认为，既然我和女希的力量有共通之处，那么对于这颗心脏，可能也会有办法。陆沉点点头。

陆沉：“现在或许可以再试试看了。”

我们回到了血族高塔，找到了位于塔底的心脏。

它仍像之前一样，攀附着血色的大树，也被它所禁锢。

在陆沉的眼神鼓舞下，我的脚步往前挪了挪，靠近这份奇异的存在。

指腹刚触碰到心脏表面，一股温热便瞬间涌了过来，没有滞涩，没有阻碍，犹如溪流汇入汪洋，两者的气息互相交织……

然后有一个瞬间，我感觉看到了更多，听到了更多，多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好在，只是片刻，这种感觉就又消失了，我抬起头，看到了陆沉担忧的眼睛。

我：“好像成功了。该不会现在……我成了那个掌握血族命脉的人？”

陆沉笑了，没有说话，我怔愣了几秒，某种复杂又郑重的情绪慢慢漫上来，便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贴着心脏摩挲，感受着它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动。

触感很特别，像裹着一层丝绸的暖玉，跳动的节奏很慢，和人类的脉搏截然不同，像长长的吐息。这份奇异让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陆沉，这是血族共同的心跳吗？我好像感受到了。你把手给我。”

不等陆沉回应，我就拉过他的手，按照我感受到的心跳频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陆沉的手背。

陆沉安静地感受了片刻，笑容在他嘴角微微绽开。

陆沉：“嗯，它们是同频的。”

血族共同的心跳是和我联系在一起的，只要稍微想一下这个念头，都会让我的心里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

连结意味着，我或许可以像女希那样用意念操控心跳的节奏……念头刚刚浮升，身旁的陆沉轻哼了一声，我连忙回过神来。

我：“刚刚那样，你会感觉不舒服吗？”

他应了声，却不像是心脏被捏在另一个人手里的神情。

我：“怎么办，现在你的性命好像也和我联系在一起了……”

肯定比和女希联系在一起要好。

陆沉似乎看穿了我的不安，他牵引过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掌心下，是他沉稳的心跳，与感受到的血族心脏渐渐重合。

陆沉：“不用担心。现在，这里是最适合它的地方。”

我望着他眼中的笃定，慢慢点了点头。

还有许多要担心的事情，这个心脏到底能不能彻底断开，女希发现丧失了对于心脏的掌控之后会如何……

但我们已经又迈出了一步，又成功了一次，这些事就留待以后吧。

不久后，陆沉困住女希、夺回血族心脏的消息，传回到血族内部。

他们愈加相信，陆沉会带领他们走向一条全新的道路。曾经各自为营、彼此倾轧的支脉不约而同向他靠拢。

以陆沉为中心的新秩序正悄然成形。等那些繁杂的事务尘埃落定，他和我一起重新进入了Plotopia。

刚踏入游戏世界，外界的喧嚣与议论便被彻底隔绝。

熟悉的登录音乐响起后，展现在眼前的，是陆沉的家园。

灰白的天空低垂，高塔孤零零地立在视野中央，像一根断骨刺入天际。那棵枫树在风里摇动枝叶，将一片片秋天落在我们身上。

我：“你想继续修建这里吗？”

我询问的声音在空旷中格外清晰，陆沉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长久地停驻在那座高塔上。

陆沉：“本来我在想，要不要关掉这里。但是登录进来的时候又觉得，它也许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像是熄灭已久的炉火被风拂落了灰烬，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

我：“当然可以了，我来帮你一起实现。”

工具面板展开，砖石、木材、花草簌簌落下。像从前在书房搭积木那样，我和陆沉将杂乱的碎石挪开，再把断裂的路面一段段拼接。

隔绝的路径渐渐连成一线，继而延伸为四通八达的街道。

那座能俯瞰全城的观景台、带着露天花园的咖啡馆，还有供人休憩的小广场，我们凭着记忆里的轮廓，一点一点重新搭建。

此外，塔内空置的楼层里被添了上娱乐设施，将陆沉收藏的虚拟画作摆进展厅。

外墙上缠绕满各色鲜花，让藤蔓从塔底一直爬到塔顶，风一吹就漾起细碎的花浪。

最后的最后，塔前的空地被改造成了开放式花园，我摆上几张能晒到“太阳”的藤椅，又放了一张足够多人围坐的大餐桌。

陆沉：“这里不是魔法学院，我们两个人需要隔着五米长的餐桌对话吗？”

瞅了一眼雕花繁复得过分的橡木长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拽了拽陆沉的袖口，让他在我身边坐下。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了这个，但也许，也会有人想要来你的世界旅行？如果那时才发现椅子不够用，可能会有点尴尬。”

我朝着门外努努嘴，一群血族少年正围着门口探头探脑，犹豫着该不该进来。

每个人都给陆沉带了礼物，一片珍贵的叶子，一块形状奇异的石头，或者成功盖起小屋时用的一片瓦……

他们拘谨地把礼物推到陆沉面前，堆成一座小山。听到陆沉说了谢谢，不安和忐忑才终于褪去了些许。

玩闹了一阵，少年们兴致勃勃地带路，嚷嚷着要带我们去看他们亲手搭建的“家园”。

那是用彩色糖果铺就的街道，饼干垒成的小屋，路灯是裹着雪白糖霜的棒棒糖，在虚拟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快乐在这里永远不会流逝。

陆沉接过少年递来的饼干，咬了一口。我也拾起一块放入口中——明明只是由数据编织的幻象，舌尖却真切地泛起了清甜的奶香。

我忍不住惊喜地看向陆沉。

我：“说不定有一天，现实中也会有这样的街区呢！”

陆沉：“你很期待吗？”

我：“是啊！交给这群新朋友就好啦，我相信他们一定能让这一切成真的。”

陆沉静静地回望着我，唇边漾开一抹浅柔的笑。

陆沉：“到那个时候，他们也该谢谢你，能让这一切成真。”

他把所有功劳都归功于我，我没有戳穿，只是心头泛起一片柔软。

游戏里的时间流速总是比现实快上许多，不过转瞬，暮色已经浸染天际。

我们并肩往“家”的方向走，途经一片错落的屋舍时，晚风里忽然飘来悠扬的乐声。

旋律很熟悉，我们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那正是陆沉曾经演奏过的大提琴曲。他同我一起仰着头，望向那扇透出微光的窗。

路边恰好有张长椅，我索性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人便挨着坐了下来。

我：“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拉过琴了。”

陆沉：“嗯，也很久没有在街边坐下，只为听一支曲子了。”

我偏过头看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提议。

我：“也许你该再开发一个游戏，那里的时间要比现实慢很多很多。”

可以欺骗你，让你放慢脚步，专注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陆沉听着，低低地笑了起来，显然明白了我在说什么。

陆沉：“嗯，也许那时候，世界会在我面前展现出不一样的面貌。”

我：“很有可能啊。说不定到了那时，最重要的事，反而会变成最无所谓的事。哎，如果一不小心过于专注，离开游戏后发现人间已经过去很久，又该怎么办呢？”

陆沉的眼睫眨了眨，然后回过头来看我。

陆沉：“那就和我约定，无论身处哪个时空，我们都会陪在彼此身边？”

夜色里的乐声仍在流淌，远处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落进他眼底，像是彼此温存的心跳。

我：“好啊，说定了。”

漫天玫瑰色的云霭之下，两人伸出手，小指轻轻勾在一起。

心脏蓬勃地跳动着，早已变成我们之间更为紧密且不可分割的连结。其实无需再做约定的，但我们还是始终勾住彼此的手指，郑重地许一个承诺。

无论是虚拟的游戏世界，是由他构筑的幻境，抑或是这个真实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