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发布秀已经没有几日，光启市又下起了大雨。

猫哥和满满凑在一起算命，看这场雨到底是不是个好兆头。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看见一桌奇形怪状的道具。

后面几天有硬仗要打，我没有再选择通宵加班，走到大楼门口，却见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黑色的长柄雨伞，黑色的风衣，他几乎融入黑夜之中。

我：“陆沉……”

自上次分别，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单独见过面了。

那个噩梦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我发现自己变得有些无法面对陆沉。而他，似乎也知悉这一点。

陆沉回过头来，深褐的眼眸中倒映湿冷的雨帘。

陆沉：“好久不见。”

我：“好久不见。听说你出差了？”

陆沉：“嗯，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我：“陆总……陆沉，你准备回家吗？”

陆沉：“要去车站？我送你一程吧。”

我：“没事的，我带伞——”

我伸手到包内，想把雨伞掏出来，但并没有，只摸到一个空空的塑料袋。

对了，早上也下雨，我把雨伞放在办公室里晾来着。

陆沉看着我的动作，眉眼弯了弯。

陆沉：“走吧。”

我：“啊……”

陆沉：“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这样的神态，好像那个熟悉的陆沉又回来了。

一起步入雨中，我们沉默地并肩同行，雨点敲打在伞面，发出闷响。

上一次遇到陆沉，好像也是个下雨天。

陆沉：“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个下雨天。”

我：“我正在想这件事，你就像会读心术一样说了出来。”

突然想起他坦露过自己拥有天赋。

我：“你……会吗？”

陆沉：“当然不会。就连远视的能力，我也不会经常使用。”

我：“好吧。但我还是觉得你会……”

不然怎么又把我的心里话猜了个正着。

陆沉只是笑了笑，转过脸看向前方。

他在看一辆小小的三轮车，一个瘦小的老奶奶披着雨衣，倚在车旁，四下张望着什么。

这么晚了，天气也不好，老人怎么还不回家，不会是三轮车卡住了吧？

走近三轮车的几步路，雨越来越大，头顶传来的撞击像是要将薄薄的伞面凿穿。

陆沉：“奶奶，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老人抹了一把脸，尽管穿着雨衣，她的脸上仍旧沾满了雨水。

卖花奶奶：“不用，谢谢你。”

我：“雨那么大，您找个地方避避吧。”

卖花奶奶：“没事儿，我卖完它就回家了。车站人多，好卖。”

她指了指车内铺着的白色塑料膜，上面写着“阿欣鲜花”几个字。盆栽长长的翠绿叶子因为保护得当，没有沾染丝毫水迹。

卖花奶奶：“丫头，小伙子，你们赶紧回家吧，雨太大了。”

她笑着冲我们摆摆手。

陆沉：“这是什么盆栽？”

卖花奶奶：“是金心吊兰。冬天夏天都能养，我在这里写个说明，一看就明白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那张白纸，上面写着室内气温、浇水、剪枝等等条目。

陆沉：“谢谢您，很详细。它多少钱？我的办公室刚好缺一个装饰盆栽。”

卖花奶奶：“二十。不过最后一盆了，谁带走它都是有缘，就十块吧。”

我：“诶？”

陆沉还打着伞，老人将盆栽递给我，温暖粗糙的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

卖花奶奶：“谢谢你们了。”

我们站在车站檐下，看她蹬着三轮车的背影渐远。

我：“生活真的很不容易……”

我喃喃自语，却听到身边的陆沉轻轻地笑了。

陆沉：“看来你这段时间有很多感慨。”

我：“嗯……你也知道，Pristine的事情。”

陆沉：“但我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我：“结果只能是赢，所以也必须抱着赢的信念。说起这件事，我还要替大家谢谢你。”

陆沉：“为什么？”

我：“因为我知道你为这次发布秀做了很多。”

陆沉沉默了，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我：“呃，说是我知道也不准确。就是……”

陆沉：“直觉，对吗？”

我：“是直觉。”

暗流涌动的公司里，有人在支持着我们。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陆沉。

就像他力排众议让新人设计师登上万甄大秀的舞台，陆沉是会这样做的人。

陆沉：“如果说，我确实阻止了暂停品牌的决定，但并不是为了Pristine呢？”

陆沉的眼中忽然涌起些许冷意。

一时间我忽然分不清刚才带着笑意的他，和现在的他，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但是——

我：“那也没什么关系。Pristine因此才能够继续发布新品，我感激的就是这件事情。人做很多事情的原因，经常连自己也弄不明白，深究会很累的。

陆沉：“弄不明白吗？”

我：“嗯，这种时候，我会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所以，还是谢谢。”

陆沉静静地看着我，或者说我感觉他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一个过去的人，一段过去的时光。

我：“你在想什么？”

陆沉：“我在想，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你还是会做得很好。

所以，以后我应该不会再帮你了。”

我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沉这么坚决。以前的他说话是委婉的、留有余地的。

我点了点头，无论我怎么想，都不重要，结果他已经告诉了我。

陆沉：“不用害怕，你会走出更好的路。”

虽然此刻我们仍在往前走，但我突然觉得，在某一条看不见的路上，他已经停了下来。

他伴我一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迈向他原本的世界。

我：“Pristine的新品发布秀，你会来看吗？”

陆沉摇了摇头。

陆沉：“有别的事要做。”

我：“是吗……好可惜。我很希望你能来。”

雨势一点点小了下去，也许在车子到来前，就会停了。

屋檐已经足够挡雨，陆沉收了那把黑色的大伞，我将盆栽举到他面前。

我：“待会别忘了把这个带回去。”

陆沉：“不用了，还是放在你那里好些。”

是了，我去过好几次他的办公室，那里很简单，没有一点花花绿绿的装饰。

陆沉似乎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他还是对老奶奶那样说了。

我：“我家里已经有了。”

我也坚决地将盆栽塞到他手中，陆沉有些惊讶，勉强地接住了。

我：“陆沉你还记不记得那部电影？我们第一次在咖啡馆里看的那部。”

陆沉：“我记得。”

我：“那个男主角也总是抱着一盆盆栽。”

我认真地将他全身看了一遍，一样的长风衣，一样的那抹绿色。

我：“和你现在特别像。”

陆沉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下，轻笑一声。

陆沉：“是很像。”

我：“那个男人每天都会把盆栽放在窗台照得到阳光的地方。他在为盆栽浇水的时候，看起来很幸福。之后有空的话，我们一起把那个结局看完吧。”

陆沉：“好。”

报站声传来，公交车停在我的身旁。雨真的停了，陆沉轻轻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避开了轮胎激起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