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谎言❈

黑云滚滚,高速旋转的直升机螺旋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向东部飞去。

陆沉用嘴撕开绷带,又将它一圈一圈缠绕在敷完药的伤口上,刚打完结,血迹已经渗透了出来。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陆霆如今的天赋完全超出他的预计,幸亏自己故意露出破绽,他又过分自大,没有怀疑。

日后恐怕是腥风血雨,而他的计划也要因此改变了。

仿佛是时间不可逆的玩笑,又好像命运充满恶意的捉弄,当他准备好坦白一切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然而他并不后悔,也一次没有动过“早知道当时不回头去救”的念头。

不再利用她这个决定在回头时就已经做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窗外有几缕晃眼的白光照过来,陆沉转过头,期待让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时间过去了,太阳始终没有升起的迹象。海天的尽头只有一艘孤零零的小船在飘荡。

然而一眨眼,小船也消失了,海面上其实什么都没有。他知道那场幻境中的试炼其实从没结束过。

而她也仿佛从没离开。哪怕是在与陆霆交战时,她的背影也总和那些鲜红的血、银白的月光纠缠在一起,挥之不去。

疲惫从身体深处涌出,陆沉第一次感觉到了伤口的疼。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与女孩的通话界面,回想起这些天来“听”到的一切。

她坐在床头的默默抽泣,她烧到脑袋昏昏,起床时差点打翻药瓶的惊吓,还有那句在得知自己对她禁足后几乎无声的“算了”。

算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发觉伤口更痛了。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是不恨他?被欺负成这样应该要恨他的。

陆沉:“就没考虑过自己吗?

你应该希望我有事,而不是担心我的安危。

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不听话,也不长记性。”

陆沉的嗓音低低的,满是不舍,似乎真的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没人知道他的指尖始终悬空在通话键上。

周严的电话恰好在此时打来。

周严:“少爷。”

陆沉:“查到什么了?”

周严:“我们彻查了陆霆与孙泰中的关系,发现并不像预料的那样,他们之间来往极少。

真正与陆霆有私交的事NOVATEN集团的董事长查兆澎,而孙泰中只是他的传声筒。

他们间的来往涉及禁药,已经将查出来的部分发到您手机上了。

目前找到的陆霆的党羽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但还有些藏得比较深的,我们会提高效率。”

电话那头忽然顿了顿。

周严:“我们会抓紧在小姐离开前清理干净。”

陆沉:“继续。”

陆沉的语气没有一丝变化,这反而让电话那头的周严有些措手不及。

周亚:“老家主的遗嘱至今未公开,律师也不见踪影,您觉得是否与陆霆有关?”

陆沉:“可能性不大。以他的性格,会先确保遗嘱对他有利,坐稳家主的位子,不可能安心待在英国。尽快找到律师。”

周严:“是。老家主突然离世,他的人最近都有些蠢蠢欲动,还有不少表达了想投靠您的意向。”

陆沉:“按下,暂时不表态。找人透露给他们,遗嘱是投名状。”

周严:“明白了。”

汇报完毕。本该就此挂断的电话却一直通着,谁都没下一步动作,最后还是周严打破了沉默。

周严:“小姐的身体这两天好一点了。”

陆沉:“嗯。”

周严:“能起来走动,吃的也比以前多,只是情绪还是很低落。是我没照顾好她,请您责罚。”

等了将近一分钟,周严也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责罚。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感疑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交代赏金工会的动向。

如预想的那样,他们也在搜寻,手段太强硬,有次几乎破了结界。幸好早早在临市安排好了一切,才得以平息。

他的声音被飞机巨大的噪音打散,陆沉听得断断续续。

陆沉:“我知道了。

抱歉,先不回北部了,麻烦去个别的地方。”

直升机盘旋着,往海的另一面飞去。

落地又是凌晨。

陆沉在门口定定站了许久,才悄然推门而入。

女孩正熟睡着,长长的睫毛柔顺地覆盖在眼睑,苍白的脸色,微薄而干涩的嘴唇,看上去脆弱而无助。

陆沉弯下腰,拨开她垂落在脸上的几缕头发。没一会儿手掌就全湿了,伤口被蛰得生疼,方才干涸的地方,又有咸湿的泪流了下来。

就算睡着了,也在哭泣。

陆沉心里堵得厉害,他第一次发现,想被一个人讨厌,折磨的原来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又伤害了她。

陆沉:“怎么睡着了还这么能哭……”

他弯着腰,在女孩耳边轻声细语地哄,一只手慢慢地耙着她的头发,然而无论怎么安抚,眼泪依然止不住。

他只好再靠近些,再靠近些,可女孩却突然缩到一旁,睫毛颤动着,似乎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她在抗拒自己。

曾经他可以冷淡疏远,甚至不惜暴露本性,却怎么都达成不了。如今竟然就这么成功了。

可下个瞬间,他看到自己伸出手,强硬地将那具小小的身体禁锢在怀里。

夜色太暗了,他想,谁都不会知道。

还有许多事在等待陆沉处理,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的。

但他的身体几乎没有动弹,就这样默默坐了许久,直到天亮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再度回到公寓时,又是深夜了。

但陆沉没有再走进那间房,而是来到了隔壁。

制止了周严开灯的动作,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黑暗里。

一墙之隔的那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女孩柔软的声音。

她说她饿了,想做饭,问周严炊具的位置。

周严:“我马上准备宵夜,请给我半个小时。”

我:“这么晚还麻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只要告诉我炊具在哪里就行。”

她似乎精神了许多,振作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快。

陆沉下意识弯起嘴角,可低垂的眼睫下却浮动着晦暗不明的阴影。

应该要感到欣慰的,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但这口气却梗在胸口,始终舒不出来。心里没来由地只有不甘,不爽,不痛快。

这些念头让他几欲想走出去,出现在她面前。

哗啦啦——水龙头的声音打断了陆沉的思绪。

他听到了一阵叮呤咣啷,还有椅子拖地的声音。听起来她现在应该是在开储物柜,大概在寻找储米罐。

陆沉敛起眸光,存放食物的那扇柜门便弹开了。

接着,又听到她打开冰箱翻寻起来。起初不知道她要找什么,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在找鸡蛋。

陆沉:“最下面那格,第三层,深色盒子。”

盒子弹开,女孩惊讶的欢呼也同时传来。突然的,欢呼变成惊吓,陆沉才想起,上次做饭的时候被电话打断,刚处理完的墨鱼也就随手放了进去。

陆沉:“……”

他几乎都能想到她吓呆的模样,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儿,进退两难。这使他再次笑出了声,忍不住为她弹出另一格鸡蛋。

就这样,一样接着一样,帮她找齐了所有食材,久违地听着她熟练地淘米、切菜……

陆沉:“慢点,小心切到手。煮这么多,吃撑了晚上又要睡不着。”

抽油烟机轰隆隆,盖过了女孩的脚步声。

这次没有通过他,自己就顺利找到了橄榄油和围裙。

陆沉:“真聪明。”

蛋壳破开的声音,碗碟轻撞的声音,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陆沉闭上眼,好几次,他都错觉自己也置身在那个热闹的厨房里。

女孩盛起煎好的鸡蛋,却没有吃,而是走到门口叫来周严。

我:“油的保质期快到了,要记得换,不然陆——”

她顿了顿,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对身体不好”。

水开了,咕噜咕噜顶开盖子,她又急急忙忙返回厨房。凳子被拉开,在地上拖出一道声响。

女孩就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时而抱怨怎么还不好,仿佛是条晃着尾巴等待开饭的小狗——陆沉甚至能想到那个画面。

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再度变得清晰。

在Sonder办公室时,也是这副表情,看向他的眼睛明亮而充满期待,总令他想起倒映在海面上的太阳。

帮她泡感冒冲剂的时候,帮她剥蟹脚的时候……无数这样的时刻,像温水浸润过来。

“啪嗒”。灶台的火关了。陆沉意犹未尽地睁开眼。

我:“烫烫烫——”

陆沉:“馋猫。”

他并不是反复无常的人,但这一刻,他真心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连喝了两碗粥,看来她恢复了胃口。

陆沉忍不住想,应该换一天的——至少不该是今天。但他还是硬着心肠叫来了周严。

陆沉:“把那间房间打开,可以给她看了。”

我沥干最后几只陶瓷碗,将它们归放到置物架上。胃里暖和起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奇怪的事——好像只要有找不到的东西,就会莫名其妙地自动出现?

是我想多了吗。还是——

我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专心想着番茄酱,可等了好一会儿,番茄酱都没有主动跳出来。

周严:“小姐。”

我:“周严,你刚才有没有用天赋做一些事情?”

这里只有我和他,刚才的事情也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围。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陆沉的命令吗?怎么可能呢,他都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周严立刻僵直起身体,尴尬地连连摆手。

我正想问那和陆沉有没有关系,他已经后退半步,微微躬身。

周严:“老板让您去一下那间房,说里面有给您准备的东西。”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那间这里唯一打不开的房间。

周严:“现在已经开了,可以进去。”

我:“为什么这么突然?也是陆沉的命令吗?难道他回来了?!”

周严:“还没有。老板请您务必照做。”

他的眼里又是那种过于明显的同情。

算了,再问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生死和背叛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按下门把手的那一刻,我还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恐惧情绪才刚有平稳的征兆,又要再次奔溃,更恐惧我和陆沉的关系将被彻底改变。

屋内漆黑一片,开了灯,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书房。

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被塑封起来的档案纸,上面是我的照片和名字。

我将它拿了起来,认真端详上面一行行详细得不能再详细得生平。旁边的批注密密麻麻,我的喜好还被红笔圈了出来。

从常去的餐厅、便利店、药店、地铁站,到喜欢以及讨厌的东西,到上下班的通勤路线,周末通常会有的安排……

甚至还有当初租房时,我浏览过的中介信息。那几个名字至今还在我手机的通讯录里。

从一开始,我就是“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就连租下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在他的计划中吧?

能猜到的,其实是能猜到的,否则我们怎么会那么心有灵犀,我说什么他都能懂呢?

但心里的阵阵寒意还是让我把它用力扔进了垃圾桶。

人在生气的时候四肢往往都是麻木的,大脑晕眩、发热、感觉血液都汇聚到了头顶,太阳穴在突突狂跳。

我花了十几分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还是蹲下身,捡起了资料。扔掉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发生了。

然后,我看到了一枚熟悉的烟灰色领带夹,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巾一起,安静地躺在垃圾桶内。

陆先生:“你刚才说的烟灰色是——”

我:“领带夹。”

陆先生:“所以我似乎还缺一个烟灰色领带夹?”

后来,在Warson Prize的后台,我把这个领带夹当作谢礼送给了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天他微笑的模样。

我盯着领带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把它捡起来,擦干净放回桌上,

然后,我又看到了一盏小夜灯,机器猫的模样,正咧嘴冲我微笑。

都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我茫然地站起身,视野却突然模糊得厉害,耳机甚至传来了一声轻笑,然而迅速变得密集且嘹亮,几乎要盖过心跳。

他不需要这些,从来都不需要。

手中塑料封皮的尖角扎进掌心,很疼,但我却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知道,在我说只是想帮他的时候,在我送他晴天娃娃的时候,在我转身回去的时候,他究竟是什么感受?是觉得我可笑吗?还是心里有那么点不安?

有风吹了进来,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拂落了书柜上的褐色信笺。

那书信只有一道松散的折痕,仰面落在地上,露出了最上方的两行字——

我不愿再看下去,如果逃避真相可以不用面对痛苦,那我宁愿永远活在谎言中。

可老天爷似乎铁了心。刚按下门把手,一张纸便准确无误地飘落在我手背上。

“让她为你所用”这几个字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没办法再装作不知道了。

“Lu,上次你问我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我确信无疑,只有神才能给血族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事情要追溯到23年前,那场席卷光启的海啸,的确让部分神得以脱逃。

我想也许这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才导致那个女孩失去了神的记忆。”

我:“23年前?可我不是才出生吗?怎么可能拥有记忆?”

“这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你一定要牢牢把握,务必令她为你所用,届时也可助我一臂之力。

据我所知,神的力量源自精神,无穷无尽,也极为特殊,任何族类都难于之相抗,望你万事小心。

但如果你使用得当,她便能成为你最终极的武器。”

我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到腿在打颤。

渐渐的,那些字变成了一张张似笑非笑的脸。

那个站在颠簸的小船上的噩梦,那个坐在轮椅里对我虎视眈眈的老者,犹如神助的棒球棍,医院走廊里突然倒地的灵族长老……

无数个古怪却无从解释的画面快速抖落在眼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它们都清晰了起来,却又在下一秒产生更多的疑团。

继续往下看,信里的内容很短,往后都是惯常的寒暄。

写信的人表示会继续监视陆霆动向,也提醒陆沉小心行事,切勿急进。

“为了我们各自的未来,也为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能更牢固,你和小女的婚事应尽快提上日程。

一切等你重返北部,我们再商议。”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落款日期在我们互相疏远的那阵子。

如果说以前的种种欺骗——年会露台上的失控,SONDER办公室里的争吵,都是他用来试探我的手段,我可以不在乎,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们的关系从来都不纯粹,掺杂了太多真假难辨的东西。

但它至少是美好,是让人期待的。是被欺骗后也愿意相信对方有苦衷,是互相说着伤人的话却终归舍不得对方难过。

可利用不是。它只谈利益。那是任何一种关系的底线。

我没有要哭的冲动,我想我应该愤怒,但眼泪无声息地往下掉,一发不可收拾。

太多画面接连涌来,甚至某些被时光掩藏的细枝末节也逐渐清晰。

原来真的有撕心裂肺这种感受,越是想忍耐,眼泪就越不受控制,越汹涌。

我平复了很久,也没办法藏起狼狈的样子,索性放弃。

推开门,周严依旧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他没有看我,只是平视前方。

我:“我看完了,麻烦问一下,陆总还有什么其他的命令吗?”

周严:“老板说,你可以离开了。”

他摊开手掌,上面是我的手机。

我微笑着接过。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嘴角牵动,划出一个弧度就好。

电梯载着我往下坠。

回到家,我一下子倒在床上,感觉从没有这么累过。

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发呆,坏掉的灯泡明明灭灭,看久了,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我坐起身,推开窗户,却怎么也望不到西区,夜色中只有寥寥几户还亮着昏黄灯火。

看着看着,好几个瞬间,我怎么都会想不起来那些天里发生的事,像是在梦游,没有一点实感。

我:“以后就是普通上司和下属了,他那么忙,应该很难见到。也不用总是为他提心吊胆。

他有没有受伤、他跟谁订婚都跟我没关系。不用去弄懂他每句话的意思,每个笑容背后的原因。

只是……陌生人了。”

我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打算,心里却没有好受多少。我又起身打开电视机,热闹的综艺让房间充满欢声笑语,可一阵嬉闹后,周遭又陷入了沉寂。

接上电源的手机终于亮了起来。

安安给我发了很多小牛奶的照片,说让我好好出差,需要“充电”的话就看看小狗近况。

再往下滑基本都是猫哥满满他们的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公司,有好多八卦要跟我说。

陆沉的谎,总是很周全。

最后几条则来自萧逸,我报了平安,告诉他已经结束出差,刚回到光启,之前没有回他是太忙了——就这样吧,顺着既定的谎言继续说下去。

正要摁灭屏幕,又有十几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弹出来,问我在哪里,语气有些紧张。

我把那些短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少年人的脸。

回复了一段长长的文字,想了想觉得还是别让他担心比较好,又尽数删除,最后只发了个笑脸的表情。

回完所有消息,总算有了些真实感,似乎与这个世界的链接又慢慢回到了手中。

我告诉自己,今夜很快就会过去,然而吃了药还是没有睡意。

翻身的时候,被子不小心把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卷到了地上,一样的机器猫,一样咧嘴微笑着。

大概是碰到了开关,亮度自动调成了最低档。我忽然想到不久前,它因为没电了,差点被家政阿姨当作废品扔掉。

那天傍晚,我从小区追到街角,才把它救回来。

其实那个时候,命运就已经给出提示了吧?

耳边传来“滋滋”两声,小夜灯忽闪,像是快要熄灭。我赶忙用力拍了拍那个蓝色脑袋,没想到几秒后,它彻底暗了。不管是换上新电池,还是拆开重装,它始终不再亮起。

这次是彻底坏了吧。

我刚想骂才用了没多久,可它咧着嘴仍在朝我微笑,快乐得让我不知说什么。我看着它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电视机里忽然传来新闻的声音。

新闻主播:“万甄集团于十二时发布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长陆老先生于昨日突发疾病去世。

而公司董事长一职则由其孙,万甄集团现任CEO陆沉接任。现年26岁的陆沉,将面临独立掌舵三千亿商业帝国的挑战。”

我一阵惊讶,发现竟然是重播的今天上午的新闻。

晃动的镜头里,记者们乌泱泱地追着陆沉采访。

而他行色匆匆,面色凝重。低垂的眉目带了几分悲痛,只简单表示会努力适应新角色管理好公司,不让爷爷失望。

下个画面转到灵堂,一张黑白遗照端放在中间——照片中精神矍铄的老人,竟是那天在城堡里攻击我的老者!

我张了张嘴,盯着屏幕喃喃出声。

我:“所以他已经死了吗……!”

但我依稀记得陆沉让我走时他还活着。难道是陆沉杀了他?

那陆沉呢?他现在的处境怎么样?

野心家最害怕的莫过于权欲外露,突然拿下董事长的位置,有多少人等着把他拉下来?会不会他不出现就是因为被困住了?

我焦躁地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担心他了。不是已经决定只做陌生人了吗,为什么总是出尔反尔?

好像无论如何信誓旦旦,只要面对陆沉,我总有太多不成文的借口。

或许学会放下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课题,否则世界上,又怎会有这样多的求不得与意难平。

回过神时,我已经拨通了陆沉的电话。我感觉到心脏在怦怦狂跳,害怕没人接,更害怕那头

传来一声“喂”让我忍不住挂断电话落荒而逃。然而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忙音。

我又找到周严的号码拨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这不对劲。脑海中那些不好的猜测与想象越来越具体,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我凭借着记忆,往西区赶去。

夜风四起,湿漉漉的寒意让我浑身上下都打起颤。路有些长,期间还要过两条马路,我一边走一边后悔自己在干什么,但始终都没有停下步伐。

远远的,我看见了周严,他依然站在门外,仿佛我从未离开过。

我:“周严!”

周严:“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要见陆沉。”

周严:“抱歉,这个不行。”

我:“为什么?!”

周严:“这是老板的命令,请您不要为难我。”

我:“你之前真的没有骗我吗?为什么我看新闻说万甄的董事长去世了?陆沉是去处理这件事了对不对?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不然怎么会放我离开?你让我见他!”

直觉告诉我,陆沉就在这里。

我用力去推周严,然而无论我做什么,周严始终没有退让,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我:“他是不是在里面?让我见他!”

周严:“老板真的还没回来,请您不要为难我。但我向您保证,他是安全的。我想如果老板在,一定希望您更在乎自己。”

他的声音很平静,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也让我从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中清醒了过来。

我想我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陆沉的好与坏都与我无关。

只要他不想见我,我就无论如何都见不到他。

我:“谢谢。”

周严目送我走到电梯前,又追过来给我递了件外套。

电梯门打开了,我正要走进去,身后走廊里的灯忽闪一下。

我蓦地停下脚步,心中猛然涌起一阵强烈而又荒诞的直觉。

我:“陆沉?”

我对着走廊深处轻轻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灯光如旧,刚才的一瞬间明暗大概只是错觉。

我没有上电梯。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又或者想确定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电梯下去又上来,重复几次后它便停在了这一层。没有人按开关,门还是一直敞着,仿佛催促我不要再做停留。

廊灯还是那么明亮,我却突然意兴阑珊了。

我:“保重。”

电梯门“唰"地阖上,将世界切割成两半。

直到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指向一层,陆沉才收回了眼里的红光。

一旁的监控屏幕暂停在女孩离开的背影上。

陆沉闭上眼,他施行过无数次计划,唯独这一回,他不知道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原本那天只是想将她藏起来,等处理完危机再和她坦白一切。哪怕她恨自己也无所谓,只要别再离开。

相比起恩怨两清形同陌路,他宁愿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其实这样不对,但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那时一样忠于内心,真真正正去争一次。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那就索性……恨艮到底吧。

总好过做陌生人。

陆沉:“保重。别再回头了。”

★★★★★

高低节律

物品详情

把回忆做成永生花,永不凋谢,永不背拂。

专属记忆

尝试着在打字机上打出“I LOVE U”,打完后才发现陆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微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