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试炼❈
城堡外的天似乎也变了,乌云滚滚。
轰隆——闪电发出剧烈白光,我猛然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时,我发现自己身处一家深夜的咖啡馆。墙上挂着十多年前的电影海报,一台DVD机连着音响,正在播放老歌。
我:“像是十几年前……”
叮铃——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急促脆响,并不悦耳。
一个全身湿透的少年匆匆推开门,脸上都是污泥,前襟还有未干的血迹。
少年:“抱歉,有人跟踪我,能不能借我躲一下?”
我认出了他,是刚才那个男孩。看年纪,他似乎已经捱过了那所谓的“放逐”,生活看起来却更加艰险。
少年:“我可以付钱。”
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钢镚滚落在收银台上,发出叮当声响。
店员:“这是咖啡厅,不是乞丐该来的地方。”
少年:“我不是乞丐,我——”
他似乎难以启齿,只能不断重复着,我不是乞丐。
客人A:“地板上都是水,弄得脏兮兮的。”
客人B:“跟家里吵架了吧?现在的小孩就是叛逆,不懂大人的辛苦。”
店员:“听到没有?快回去吧,不要给大人添麻烦。”
少年狼狈地站在原地,他们笑容里明晃晃的事不关己,刺痛了他的眼睛。
整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与斗不赢的世界为敌。
在父母眼里,他是为家族延续的血脉。
在爷爷眼里,他恰好有些天赋,经受住了考验,能为他所用。
在外人眼里,他是幸福的吃穿不愁的陆家少爷。
那在他自己眼里呢?他是谁?是陆沉吗?可陆沉又是谁?
任由身后追来的人将自己带走,少年惊恐地发现,这一次他已经不会抵抗了。
???:“少爷,今晚的试炼您还没有完成。”
少年:“我说了我做不到!那是条无辜的生命!”
???:“家主说,相信您一定能做到。如果做不到,就练习到能做到为止。”
???:“您是通过“放逐”考验的人。您的肩上,有着血族的未来。”
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仿佛无声飘落的命运。
我不敢再看下去了,用力掩上门,眼泪不知不觉滑落。
他总是鼓励我、安慰我。
他是万能的哆啦A梦。
他说如果是他,一定不会给求助的人开门。可最终还是在咖啡馆救下了我。
是因为他也经历过与我相似的无助,所以才于心不忍吗?
我不知道,只是耳畔还回响着那句话。
陆沉:“只要你相信,以后我就是你的咒语。”
我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从层叠的云中看到那生锈的、伤痕累累的太阳。
想将他带离黑夜的念头强烈地冲进脑海。
即使我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转过身,用力推开那扇门。
一个人影正掐住少年的脖颈,双目通红,露着獠牙。
就在我想冲上去替少年解围的一瞬间,那个人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少年垂头站在倾盆大雨中。
血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打在脚边水坑,扩散开一圈圈破碎的涟漪。
像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他慢慢地侧过脸来。
我看到了一双深红的眼睛。
可即便是这样的颜色,其中仍没有光亮,没有生气,沉得像一潭死水。
他已经完成所谓的试炼了吗?
此刻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我忍不住向他靠近。
我:“你能看到我,对不对?”
回答我的只有暴烈的雨声。
少年平静地看了我一眼。
少年:“离我远点,不然我会杀了你。”
我不相信他的话,因为那双眼眸中有漠然,有痛苦,有绝望,却唯独没有冷酷杀意。
我拉住他的手。
我:“跟我走。”
我紧拽着他穿过厚重的门扉,将雷云暴雨统统关在身后。
跑过长长的走廊,身后的脚步很沉很沉,但所幸是跟着的。
两旁的门在疯狂地开合着,发出砰砰声响。每个里面都是陆沉,他在咖啡馆明亮的灯光下对我微笑。
少年:“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走廊的尽头闪烁着耀眼的白光,想必那里就是终点了吧。我迎着那光亮,重重地撞了过去。
少年:“外面和里面,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一样!外面有温暖的太阳,有和煦的风,有热闹的人群,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听你讲自己的故事,然后——”
我回过头,却触到一个发笑的眼神,忽然之间所有的言语都梗在喉头。
我明确地感受到,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他蔑视那些东西。
我:“你不会伤害我,我只是被迫……”
少年:“被迫也是杀人。”
我:“那刚才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是在杀人。包括我,我看着你被带走,我也在杀人。但你不要放弃反抗。也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可以走出来。”
少年:“可走出去后的尽头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我……”
他用那种已经被命运驯服的麻木眼神看向我,让我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喉中。
可是我不甘心,踉跄着跑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地面开始震动,周围的景色扭曲旋转,变得越来越模糊——
迷雾一般的白色将我包围,握住的那只手,消失了。
我:“……!!!”
??:“ 。”
我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熟悉的眼眸冲入眼帘。
??:“你没事吧?”
我:“陆沉?”
他平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沉:“是做噩梦了吗?”
我:“噩梦?”
是了,没有城堡,没有长廊,更没有满脸血污的少年。我坐在陆沉的车内,窗外下着小雨,一切都不曾改变。
我:“我刚才是在做噩梦吗?可为什么会那么真实?”
我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陆沉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陆沉:“嗯。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座椅上,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是噩梦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那是噩梦,那究竟是我的噩梦,还是陆沉的噩梦?
梦里的少年是他吗?我梦到了陆沉的过去?这听起来是那么荒诞,我想我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沉默的,只有陆沉在规律地轻拍我的背。
我:“谢谢你陆沉。或许我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噩梦。如果可以,我希望梦里的一切,永远不会发生。”
看着女孩,陆沉的目光里有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不忍。他想起了她在幻境中极度痛苦的表情。
起初,无论女孩怎样恐慌,灵之戒都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他加强了幻境,直到她的精神濒临死亡,灵之戒才终于亮起光芒,在刹那间,颜色尽散。
自己的推测得到了印证。
但她的力量似乎远超想象,甚至还通过幻境闯入了自己的记忆中。
最初只是一点恻隐之心。
后来,是想埋一颗棋子。一颗终将发光、会是他在公司最好用的棋子。
毕竟她有那样耀眼的才华和一双纯粹的眼睛,并且对他推心置腹。
此刻她却很可能是一件对付陆霆、乃至整个血族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天生的武器。
而他是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人。
他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只是那份喜悦却没有如期降临。
微微的不可控感让陆沉敛起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