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隐退之后，找得到他的人并不多。可那天却奇怪，夜里忽然有人叩响了门。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外表很温和，但那双隐在镜片背后的眼睛总让我莫名觉得有点危险。

“陆家的人？”老齐扫了来人一眼，眼里有一丝轻微的讶异。我懒洋洋地趴在他肩膀上，却不由竖起了一只耳朵一一陆家，是我知道的那个陆家？

关于陆家的传闻很多，总结起来一句话，这个家族绝不是善茬。

还好这人不是来找茬的，甚至是非常谦和有礼，他说：“听闻齐先生回国了，这次我过来是想邀请你加入万甄，出任Warson品牌设计中心的总监。”

听到的一瞬间我有些惊讶，居然有人想请老齐出山，还是做设计总监。虽然吧，总是有人想方设法地邀请老齐做衣服，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我已经决定隐退了。”老齐的态度冷冷淡淡，甚至没有将人请进门倒上一杯茶的打算，两人站在院子里无声对峙着，风吹动落叶萧萧，气氛感觉可比这夜还要冷多了。

最后，那个叫陆沉的男人微微一笑：“相信下次来的时候，万甄会给齐先生一个满意的条件。”

下次，下次到底是多久呢？

窗边，老齐正翻着一本设计杂志，目光停留在其中某一页的时间尤其久。

我偷偷摸过去，看到了内页上几个硕大的字母“Warson”，介绍里说万甄是历史悠久的顶级奢侈品牌，风格上从不固步自封，完善的设计师培养体系保证了它的长盛不衰，也被誉为年轻设计师梦寐以求的职业第一站。

光线经过窗子落在齐司礼身上变得格外柔和，他的头发是银白的，衣服也是白的，平时冷冰冰的颜色，现在看来不知怎的多了几分暖意。

我咂咂嘴，突然有些明白了很多人在看到老齐第一眼时惊为天人的表情。从那个陆家人出现之后，老齐似乎有些改变，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但他绝对是对那个提议有了想法。

难道他真的想去做那劳什子总监？想到他对那些糟糕的设计犀利又毒舌的点评，只怕到时候万甄的设计师会抱着头痛哭成一团。想到那画面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引来老齐侧目。

“你又在瞎想什么。”

“老齐，不如你去那个万甄吧，一定很有意思！这么有趣的事可不多见了！”

我也没想到，这个“下次”比我预计中要快上许多。

当我舒舒服服一觉醒来，惊讶地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这回老齐将人请进了门，两人各坐在茶桌的一边，桌上的茶却好像没有一个人动过。

“……你将负责Warson旗下全部的高级定制系列，并全权接手副线品牌Pristine。我们有足够的诚意和决心，如果齐先生仍旧想做设计，万甄是最好的选择。”那个陆家的小子语气十分从容，“而且，我们的合作可以不限于万甄。”

老齐望着杯中茶水，不置可否，“选择有很多种，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来等它出现。”

“我知道灵族有无穷的寿命，但齐先生，时不我待。你的选择虽多，正确的却也许只有这一个。”

啧，听听，正确的。

平心而论，陆家小子这番话虽然狂妄，配上他那副不卑不亢的表情倒不让人讨厌。但我还没见过有人能这样劝动老齐，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果然，如我料想的那样，老齐没有表态。

不过，料想是一码事，等到陆家人离开后，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老齐，你为什么不答应？”

老齐垂着眸仿佛在思索，他没有说“没必要”之类的话，也没有干脆置之不理，而是一一“还没有到时候。”

“什么时候？”

“至少，不该是现在。”

没过多久，连我也觉察到了各方势力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涌。

不断有一些人找上门来，其中不乏灵族，可老齐依旧无动于衷。他并不打算插手灵族的事，即使我们现下的处境已经越发糟糕。

这时候，陆家那小子又出现了。他们这回在下棋，陆沉执黑子先手，老齐执白子。

老齐不常下棋，因为这里能陪他下棋的只有我，而我一点也不擅长这些风雅的事，遥远记忆中的上一次对弈，我输了一百多目。说到底，下棋还是要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比较有趣。

“不知道齐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陆家小子看着老齐刚才信手落下的那粒白子，像是在问棋，又不像在问棋。这次，老齐却是更为直截了当的那一方。

“这对你并不重要，与万甄无关，与血族也无关。”

他俩平和的语气一点也不影响棋盘上的交锋，以我的伎俩只能看出局势胶着，白子和黑子各占据半壁江山，表面的平衡下是隐隐锋芒。

可这局棋并没有下很久，不知道是谁先停了手。最后陆沉站起身，向老齐伸出手：

“承让了，齐先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等到陆沉走了，我还趴在棋盘边琢磨。“老齐，你们这局棋究竟是谁赢了？我怎么算不出来？”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不然我今晚可睡不着了！”我不满地嚷嚷着，得不到满足的好奇让我有种抓心挠肝般的难受。

老齐笑了一声，目光扫过棋盘：“现在是均势，继续下去结局未可知，只不过不用费那个力气了。”

我似懂非懂，但这倒是不重要，总归有答案就好了。 我又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个问题上：“既然你答应那小子了，是不是意味着时候到了？”

老齐没有回答，他站在窗下，窗外月明星稀，显出几分幽寂和安宁。或许这样的平静很快就会不复存在了。但是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的字典上可没有“害怕”两个字。

我将短暂的忧虑抛诸脑后，又想起之前的设想，嘿嘿笑了起来：“这么说，那以后是不是要叫你‘齐总监’了？哎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