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亮。

陆氏城堡静静矗立在黑暗中，像是一个高傲而缄默的影子。

陆沉拒绝了周严的跟随，独自一人走进了城堡。他没有再费心去维持往日的温和，对两旁恭敬行礼的仆人也视而不见。

他的目标，唯有那个一直消隐于真相之后的男人书房尘封的门已经许久没有人打开，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昏黄的光线中，陆沉有一瞬的怔忪。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手腕微动，沉重的关门声将一切窥探的视线都拦在了身后。

宽大的黑胡桃木书桌后是一整面顶天立地的厚重书架，一横横摆满了年岁累积下来的各种书籍，其中不乏许多承载了血族历史与秘密的记录。

陆沉审视着这间书房。他没有停顿多久，就走过去抽出了第一本空白封面的书。

他只有很短的时间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因为两周之后，他要献上最合适的容器。

冰冷寂静的书房里，只能听见书页不断翻动的声音。

“这个也不是……”

陆沉再次放下手中的这份档案，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父亲的字迹。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理智告诉他那些人或许已经注意到他的行动，但他仍在不懈地找一个证据一一她是否就是“神”？

陆沉垂眸，掩去眼中的一丝疲意，和陆霆的交锋进入了白热化，而他一直期望的事情也有了新的契机，他的大脑清晰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心底却浮现出一丝茫然。自从第一次试炼过后，他已经遗忘了的这种情绪。

他近乎无意识地寻找着那个证据，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得到那个答案，仅仅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徒劳的动作。

他一直以来的目标、渴望的终结，他为此寻找谋划了很久，对这条路上需要抛弃的一切他早有所预料。可当这一刻终于到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迟疑了。

过去，陆沉设想过无数次。

最深的海底是怎样的。它幽寂黑暗，没有一丝光线，声音也无法传达，就像是以永无构造的囚牢而血族的终结是怎样的。

那也许是与之相反，一片虚无的空白，这个满是血腥和罪恶的种族将在空白中迎来永恒的沉眠，他们没有转生、没有未来，不会被历史记载，最终迎来彻底的遗忘。

回想起血族那被欲望掌控，野蛮又愚蠢的高傲，陆沉喉中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他知道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看着他，陆霆的、爷爷的，族人的，他们在期待他成功，又或许是期待他犯错。

可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他的计划终于能够彻底开局。只不过，要以那个女孩作为最重要的筹码。

命运的天平公正地对待着每一个时间的历经者，攫取的同时就势必代表着失去。

“如果她真的是神……”

书房里的光线闪动了一下，被陆沉的眼眸捕捉到了，可他的眼底仍只有暗沉一片。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思考这种可能性，很多猜测都得到了证实。或许在用幻境试探她的那天，他的潜意识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他们以为我会怎么做呢？”

会竭尽全力证明女孩没有神的力量，无法作为容器供家主使用，从而也暴露了自己确实与她关系匪浅，乃至于弃族群最高的利益于不顾。

可惜他们猜错了，如果她是神，那他的计划只会变得更顺利。

他会教给她使用那份力量的方式一一这也是他想要在档案中找到的东西，让她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然后将她作为引爆绝望的“炸弹”送给家主。

然而，当他这样决定时，最初的那个念头却依然盘桓不去一一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份证据就好了，他可以自欺欺人，他还能够……如往常一样将她好好送回家。

终于，陆沉在一个书架的夹角发现了那份隐秘的档案。

他将它翻开。纸张早已泛黄，将那个隐瞒多年的秘密揭开在他的面前一一神，曾经也是血族的实验品，对于神的力量，父亲用密码一般的文字写下了许多注解。

他心中的天平因为这个秘密而剧烈地摆动，天平的一方是他长久以来的执念，另一方是他早已有所动摇的感性。

他知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如果错过，也许再难等到下次出现。他不允许、也不接受这样的失败。

文件落在桌上，纸张凌乱地铺散开来，陆沉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走到窗边，外面的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微闪的星注视着天穹下的一切，对于它们而言，人间的执念和各种更迭交替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瞬间。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不知道女孩现在在做什么，是正苦恼着这些天繁重的工作，还是在为现阶段的成功庆祝？

陆沉踌躇了片刻，又沉默了很久，最终天平还是向一端轰然倒塌。漆黑的窗子上倒映着他苍白凌厉的面孔，他收回了眸光，眼神变得冰冷。他所走的，从来只有一条路：不择手段，不畏牺牲。

因此，至少这一刻，也许也只有这一刻，他想要做出这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