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按照备忘卡上的清单处理事情，被勾掉的事项越多，我也就能越发有条理地思考下去。

可以清晰而专注地处理工作，也有余力思考一些被暂时压下的事情，比如……

我抬头望向窗外，连绵的阴雨似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厚重的云层边缘漏出来一点淡金色的阳光。

如果我可以把灵魂补得更加完整，是不是就可以拥有能和女希抗衡的力量？

目光落向备忘卡上的下一项，是“找猫哥听惊天动地的特大八卦”。我记得听齐司礼提起过，猫哥在我沉睡期间曾经打过电话。

光是听着，我都能想象出猫哥兴冲冲给我打电话时激动的声音，和接起电话后瞬间噤声又支支吾吾挂断的窘态。

看到卡片上甚至加粗了“惊天动地”四个字，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也是直到此时我才发觉，今天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午休就快结束了，往常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已经回来了。

难道今天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别活动？

我站起身打算去找找看，路过一间会议室时，看见磨砂玻璃门上映出许多晃动的人影，还隐隐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推门进去，果然办公室里的大家都在这里，他们围成一团，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气氛相当热烈。

被围住的郝帅正戴着一副奇怪造型的眼镜，对着虚空挥动手臂。会议室的显示屏上，一双手正在将砖块叠起来。

那个小人信心满满地抱起一摞比自己还高的砖块，结果下一秒就重心不稳地向前摔了个跟头。

大家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拿起手机按按，屏幕上立刻飘过“哈哈哈”“太菜了吧”之类的弹幕。

听到开门声，大家纷纷看过来，不约而同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满满：“（♦），你终于休完年假回来啦！这段时间我的上班搭子不在，每分每秒都特别难熬。”

猫哥：“而且讲八卦的时候少了一个人，总觉得少了很多乐趣。上次我想给你打电话说点公司的事情，接电话居然是齐总监。吓得我连再见都忘了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猫哥回忆起来，还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忙不迭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所以我来找你听这个“惊天动地的特大八卦”了呀。”

猫哥：“那就得从盘古开天辟地，也就是这个游戏开始讲起了。”

话题一下跑得有点远，我有些跟不上。

我：“游戏？”

听见我的疑惑，大家立刻惊讶地朝我看过来，连沉浸在游戏里的郝帅都将眼镜摘了下来。

郝帅：“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猫哥：“（♦），你没来上班的这段时间，该不会真去了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吧。”

消失的这几周到底做了什么的确很难解释，我决定含糊其辞一下。

我：“嗯，算是吧，没怎么上网。是最近发行的新游戏？”

郝帅：“这游戏叫Plotopia，刚上线了两周，荣登人手必备的时尚单品。玩法就是收集砖块和材料，搭建自己的家园。但是这个技术力，真的只有体验过才知道，我已经好几次一不小心就玩到天亮了。”

我看向屏幕上，水池边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大概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自动进入了待机状态，小人不时无聊地抓抓头发，和郝帅平时的习惯性小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我：“这简直就是郝帅的翻版吧。”

郝帅回头看一眼屏幕，立刻得意地翘起嘴角。

郝帅：“是吧，这套设备能读取面部数据。”

满满：“还能选填性格爱好。我输入了自己的癖好是无聊时喜欢转笔，我的小人待机时就会经常转手里的工具。”

猫哥：“在我说最爱吃薯片后，我的小人经常随时随地拿出一袋薯片来嚼。碎屑掉在地上，还很有可能引来蚂蚁。”

听起来确实很新奇，但我还没忘记猫哥口中的“惊天大八卦”。

我：“这么好玩，我一会也试试。不过，这和你说的八卦有什么关系？”

猫哥：“就在你休假的这段时间，我司董事会经历了短短几个月当中的第N次大变革。陆董执掌大局，唰唰唰——换掉了四五个董事——又电闪雷鸣公布了和Plotopia合作推出游戏内的数字时尚……暗示公司开拓新领域。”

满满：“猫哥，你真适合去做天气预报。”

猫哥：“那还是陆董更能预报，因为消息公布太快，万甄股价都没来得及因为董事会波动。我打听了一下，公司十三楼有个神秘的团队，就是专门负责此类合作的。据说，几个月前，就有人看到他们搬进来开始办公了，只不过一直没挂牌。”

我边听边在心里快速消化这些信息，思索着陆沉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计划，然后开始布局的。

郝帅：“什么叫卧薪尝胆，这就叫卧薪尝胆。”

满满：“然后一朝得胜，气吞长虹。”

默契满分的俩人“耶”了一声，抬起手击了个掌。

我拿出手机，又仔细看了一遍邮箱里收到的公司内部邮件。

果然邮件里提到了关于公司的战略调整，和往科技时尚与年轻化转型的部署。而被裁撤的董事名单里，赫然有诺斯的名字。

经猫哥这么绘声绘色地一讲，这短短半个月发生的事，更像是一个传奇的商业故事了。只是这个传奇故事的另一方……

我：“不过这个游戏的公司很有名吗？为什么万甄会选择和它合作？”

提起这个，猫哥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猫哥：“问到这个就更有意思了。这个游戏的发行公司叫Friday，在游戏界完全名不见经传。大家一搜发现是家海外的公司，机器人、无人机、app……涉足的领域非常广，就是没做过游戏”

这家公司的业务还真是广泛啊，没做过游戏……等等！

我：“等等，你是说，这个游戏是Friday制作的？！”

自从得知陆沉还曾经创办过一家科技公司后，我私下里查阅过很多资料。

关于他在英国创业的资料，因为时间相隔较远，搜寻起来并不容易，可我还是想方设法找到了一些，从中拼凑出了这家公司的创业史。

从最初只有几个人的小团队，到后来在科技圈崭露头角，经历过几次舆论风波，最终一步步发展壮大。

同时，我也看到那家公司的名字，Friday。

想到陆沉制作过的机器人，总是弯起眼睛和他很像的Jude，还有Sonder各种灵动可爱的玩偶形象，好像现在涉足游戏领域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猫哥看着我激动的反应，疑惑地挠了挠头。

猫哥：“难道你听说过这家公司？”

我：“啊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挺随意的，像是打工人想下班了，哈哈。”

猫哥：“确实，名字随意，规模也不算大，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和万甄搭上线了。”

当然因为两家的老板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满满：“我们也是觉得这个合作怪新奇的，才想着买个设备来尝试一下。结果，一入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郝帅说着让我一定要自己体验一下，不由分说地把设备塞到了我的手里。

借了间空闲的会议室，我仔细研究起手里这副简单的全息眼镜。

这套设备的质感极佳，流线型的设计简约而高级，拿在手里也很轻便，佩戴起来几乎感觉不到负担。

我随手打开网站检索了一下相关信息，立刻跳出了满屏大大小小的游戏博主的测评。

粗略看去，十条有九条都是在夸赞。大家普遍评价这套设备相比现有的全息游戏设备质量更好，技术更加尖端，定价却更亲民。

Plotopia游戏本身也是好评如潮，被许多玩家誉为“有史以来最有趣的沙盒游戏”。

我按照操作说明戴上眼镜，将几根连接线末端的传感器贴在身上，随后按下了开始键。

眼前的场景瞬间由黑白的会议室变成了一片开阔的平原，天空中放下来一面悬浮的全身镜，映照出一个和我七八分相似的小人形象。

视野的左手边浮现出一串可以滚动的透明方块，方块里装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和发型。

我动动手指，透明方块的滚轮也跟着向上滑动，伴随着“咕噜噜”的可爱音效。

我：“看来是要我先给自己设定一个形象……”

我仔细翻起这个数量庞大的衣柜，没想到竟然在里面发现了Pristine当季的新品，和我此刻身上穿着的衣服一模一样。

我对着那面镜子照了照，小人和现实的我穿上了同款服装，头顶开心地冒出了几朵小花，我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嘴角。

好像有点理解大家为什么会着迷了，这种两个世界忽然被打通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怀着这份新奇感，我兴致勃勃地花了十分钟给游戏里的自己染上了现实中不太敢尝试的发色，精心编成了漂亮的辫子。

接着又用了五分钟，给这个造型精心搭配上各种装饰，甚至还在脸颊上贴了张彩色的贴纸。

我颇为满意地左右端详着镜子里的小人形象，忽然想到刚刚郝帅的小人搬不动砖头的样子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我的小人能变得更高、更有力气一点就好了。说干就干，我尝试着去拉动体力的数值条，结果却纹丝不动。

天空中飘过来一个云朵状的半透明气泡，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气泡：“在Plotopia的世界里，你的体验会无限接近于真实世界。”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在现实世界的体力水平和身体机能，会完美复刻在游戏里吗？现在竟然还有这么先进的技术？

想到身上贴着的几个传感器，应该是根据这些实时上传的身体数据来综合判断吧。

这样想着，带着一丝期待，我按下了开始游戏的按钮。

短暂的黑屏之后，视线再次清晰时，我已经站在了一片空旷的土地上。清风拂过脸颊，甚至能感受到头发被吹起来的真实感。

我站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天空中熟悉的气泡云又飘了过来。

气泡：“快来搭建属于你自己的家园吧。”

这些字的笔画忽然四散开来，又重新组合到一起，最终变成一把铲子的形状，落入了我的手中。

铲子沉甸甸的重量从手里传来，细小的木刺摩擦过我的手指，几乎和真实的触感没有分毫差别。

在我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悬空的巨大箭头正指向地面的位置。见我愣愣地看着，它又颇为活泼地在原地跳了跳。

看起来，它似乎很想让我用铲子去挖挖地面。

我双手握住铲柄，尝试着朝箭头所指的地面挖了下去，铲子反馈来的阻力真实又新鲜，我瞪大眼睛，忍不住又挖了两下。

忽然金色的光芒闪过，紧接着，一块长方形的土壤就凭空出现在了我面前。

气泡：“恭喜你获得了一块泥土砖，土壤里可能藏着种子哦。”

藏着种子的泥土砖，如果砌起来再浇些水，是不是可以拥有一面花墙？没等我细想，不远处箭头又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蹦跳着出现了。

我用铲子戳了戳岩石，不出意外地获得了一块石头砖。石头砖相对泥土砖更加沉重和结实，体力条也消耗得更快了一些。

我：“还真是无限接近于现实世界的体验呢。”

这个箭头似乎是某种新手引导，我跟着它一路探索，又收获了一些木头，这时系统提示我，可以选择制作一些煤炭。

我点开操作手册，发现里面可供选择的建筑部件多得惊人，从中式的飞檐翘角到西方的彩窗与尖顶，甚至连瓦片都有数十种样式。

只不过，它们大多数还是灰色的状态，需要收集一定数量的原始材料才能解锁。

手册上还注明了，一旦解锁，该部件就可以永久使用。

我看着背包里少得可怜的几块砖头和木头，决定还是先多挖些石头砖，盖一个能遮风避雨的石头小屋再说。

想到之前气泡上提示要“建造自己的家园”，我尝试着把获得的砖一块块堆在一起，拼出了一道围墙。

刚建好地基，天空中又飘过来一朵气泡云，只是这次提示的四周闪烁着星光，看起来颇有几分雀跃。

气泡：“有一位新朋友来到你的世界了！”

朋友？我将手中的砖块垒好，好奇地从围墙一端绕出去，果然看见一个小人徘徊在毛坯墙外

他身上穿着游戏初始的上衣和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简单的框架眼镜，正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

海边的码头上，还停泊着一艘小小的白色帆船，正随着风轻轻晃动。

这应该就是游戏里互动社交的玩法吧？

我记得之前看到的测评里提到，在Plotopia里不仅可以建造自己的家园，也可以去别人的家园旅行，甚至还可以一起协力建造。

只是，我明明一个好友都没添加，这个“不速之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又看向他身上简单的装扮，莫非是个随机路过我家园的游客？

来者都是客，好像应该要上前去打个招呼。但新手教程还没教到如何互动，我紧急腾出一只手打算搜索攻略，却忘了手里还拿着道具。

只见游戏里的我举起手里的铲子往地面一戳，那个小人脚下忽然一空，然后“咚”的一声掉了下去，只剩脑袋还露在地面上。

而我的怀里，则多出了一块新鲜湿润的还带着些清香的泥土砖。

气泡：“恭喜你获得了一块泥土砖，土壤里可能藏着种子哦。”

我：“……这个时候就不用播报了吧。”

掉进坑里的小人也呆愣了一会儿，镜片后的眼睛眨啊眨流露出几分茫然，大概没想到自己来做客会受到这样的“欢迎”。

但很快他就好像恢复了冷静，敏捷地从我挖出的陷阱里爬了出来，不忘拍拍自己身上的土。

我：“这个人体力好像很不错呀。”

我挥着手有些慌乱，想要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操作，生怕再次失误，又给对方挖出一个陷阱。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只能笨拙地围着那个小人转了几圈，直到看到他的脸上重新换成笑眯眯的表情，才松了口气。

小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四处看了看，又回到我的毛坯墙边，准备继续我的家园建造计划。

我一动，那个小人也在后面跟了过来，看着我从地上搬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砖，然后走了两步，“啪叽”一声脸朝下倒在了地上。

头顶的体力条闪烁着警报的红光，一朵气泡云适时地飘过去。

气泡：“在想躺下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躺下哦。”

我盯着体力条缓缓往上跳了一点，以这个涨幅速度，恐怕我得躺上很久才能恢复吧。

正当我盯着天空发呆时，旁边的小人忽然走到我的身边，弯腰抱起我掉在地上的石头砖。

我：“诶，我的砖……”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他走到我的毛坯墙边，把砖块稳稳垒了上去。

他垒砖的动作和我有些不同，只见他左右摆弄了一会儿，石头砖和原本的泥土砖竟然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比之前坚固许多。

做完这些，这个好心帮我盖房子的客人又转身朝我走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香瓜。

我的小岛上还空荡荡的，没有水果这种东西，这应该是他自己带过来的。

这次我学得谨慎了不少，先确认自己双手空空，才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香瓜。

这只小香瓜圆润饱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一丝香甜的气息。

我看了看对面的小人，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类似“吃”的动作。

我：“难道是给我水果吃的意思吗？”

我尝试着咬了一口，清脆的“咔嚓”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竟然真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这也太真实了！我有些慌张地摘下眼镜，眼前的景象又从空地和盖了一半的小房子，变成熟悉的会议室。

手里并没有拿着香瓜，嘴里也没有尝到甘甜的汁液。

我：“现在的全息游戏，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带着强烈的震撼和愈发浓烈的好奇，我迫不及待地重新戴上眼镜，进入了游戏。

手里还举着咬了一口的甜瓜，我将剩下的部分三下五除二吃完，只见头顶的体力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补充满了。

原来他送我甜瓜竟然是在帮助我补充体力，真是个大好人！

可惜我刚刚来还没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他，只好围着他又多转了几圈，表达我的谢意。

这一次，小人抬起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一朵洁白蓬松的云朵从他的镜片上蹦了出来，在地面弹跳了两下，直接跳进了我的怀里。

我懵懵地看着怀里的云朵，又看向那个小人，他脸上又换成了笑眯眯的表情。

眼前的这一幕莫名有些眼熟。

那是几个月前的一个下午，我和陆沉在他的办公室里讨论，可以给Sonder最新发布的卡通形象增加一些可替换的配饰。

我随手画了一件下摆设计成云朵形状的外套，将图推到陆沉面前。

陆沉：“这件云朵外套很好看。”

我：“是参考外面那朵最大的云画的。”

我指向窗外漂浮的一朵白云，这个下午的天气格外晴好，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陆沉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弯起了眼睛。

陆沉：“旁边还有好几片云，做成一个系列也不错。”

我：“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把笔递给他，陆沉思索了一会儿，在那个卡通形象上画了一副云朵形状的眼镜。

陆沉：“比如，可以戴一副云朵眼镜。”

我的兴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发散下去。

我：“那在故事里，这个眼镜肯定会有一些神奇的效果。比如，每次他推推眼镜的时候，就像这样……”

我伸手模仿了一下陆沉平常推眼镜的动作，看见他眼眸里晕开的一点笑意。

我：“就会弹出一朵云。”

而此刻我的怀里正抱着一朵云，手臂微微陷在云里，还能感觉到软绵绵的触感。

而对面站着的小人，眼睛弯弯的，好像两尾小鱼的样子，和那个下午陆沉的笑容如出一辙。

我摘下游戏设备，乘着电梯上到最顶层，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迫不及待地敲响。

陆沉：“请进。”

我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到了陆沉手中刚刚取下来的游戏设备。

我：“原来陆董也会忍不住摸鱼。”

摸鱼的人坦然地望向我，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甚至还悠闲起身给我倒了杯咖啡。

陆沉：“可能是因为，我的执行总监也在摸鱼吧。原本想问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喝杯咖啡，没想到，她先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以为我还没有认出那个云朵眼镜，所以打算先扮演普通玩家吗？

只思考了几秒钟，我就决定配合他演下去。

我：“没想到你也喜欢玩这个游戏？”

陆沉：“万甄合作的重点项目，作为老板，我有必要深入考察一下。”

回答得滴水不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那你也算是老玩家，可以带带我这个新手吗？我还有好多不知道的东西。”

陆沉：“你想知道什么？”

问题早就准备好了，但我依然佯装出认真思索了很久的样子，才将鱼钩抛了出来。

我：“比如你那个会弹出云朵的眼镜，要怎么获得啊？”

我以为这么明显的“暗示”，足以让陆沉明白我已经将云朵眼镜和那个下午联系起来，从而承认自己和游戏之间的关系。

但他却微微偏头，露出思索的神色，似乎真的在回忆这件神奇道具是怎么获取的。

陆沉：“稍等一下。”

他拿出一块屏幕操作着什么，手指的动作很快。我在一旁悄悄观察他那台设备，发现果然和我手中的这台有细微差别。

机身的角落印着一个简洁的logo，正是我之前搜索时见到过的，Friday公司的标志。

不等我多看几眼，陆沉停下了动作。他转向我，示意我再次戴上装备。

陆沉：“再进入游戏试试。”

我重新进入游戏，在我那面毛坯墙前，陆沉的小人还站在那里等着我，手上拿着一副很相似的眼镜递过来。

我接过眼镜戴上，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轻轻推了推镜架。

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束迫不及待地从镜片里跃出，身后拖曳着一条星光闪闪的尾迹。

我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接住，才发现是一弯可以捧在掌心的彩虹。

我惊讶地抬起头，对面的陆沉小人眨了眨眼睛。

纵然知道游戏是由陆沉的公司制作发行的，但亲眼见到一个新道具的诞生，我还是震惊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能弹出云朵的眼镜。”

陆沉示意我敲敲眼镜腿，我跟着照做。一朵洁白蓬松的云朵弹了出来，轻盈地蹦进我的怀里，很蓬松，也很柔软。

我的小人被彩虹和云朵占了满怀，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小人笑眯眯地点头，看起来对自己的礼物很是满意。

陆沉：“这样，彩虹和云朵就都有了。”

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口膨胀，我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摘下了眼镜。

视线和陆沉相接，他的眉眼愈发弯起来，我脸上的笑意也再难掩饰得住。这下，这场戏是彻底演不下去了。

我：“陆沉，恭喜你的新游戏发布！”

沉：“谢谢。”

他笑着道谢，这一刻，庆祝的和被庆祝的人都一样地高兴。

我：“那个送给我的新眼镜，是你刚刚做出来的吗？”

我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那台设备，陆沉点点头。

陆沉：“嗯，这台是开发机，和发行的版本相比很多操作都要更繁琐。”

但好处是，它可以实现“特别玩家”的，一点小小的愿望。

我轻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心底却又泛起一丝隐秘的开心。

我：“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还有开发游戏这项技能。”

陆沉：“只是做个小道具，并不算难。”

他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动作和游戏里的模样奇妙地重合了。

我：“这样啊。这个游戏发行得很突然，你是不是已经准备了很久？”

陆沉：“是有些突然，不过也并不算是从零开始。是在一个旧游戏上加入了一些新灵感，前段时间刚刚完成。刚好万甄需要一个转向的契机，就有了这次合作。”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这期间我无法探听、也无法想象的诸多复杂的布局和决策一语带过。

我：“这样……算不算监守自盗？”

话一出口，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用词好像不是很准确。

陆沉显然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形容这场关系复杂的合作，怔愣片刻后，竟然真的露出了认真思考的神情。

陆沉：“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办法免除这个嫌疑。不过现在董事会的人对这些事，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那封人事变动的邮件，还有猫哥说的那些八卦，我心里的担忧稍稍被抚平了一些。

脑子里的东西还没理出个头绪，陆沉却先开了口。

陆沉：“我还以为，在你知道Friday是我的公司之后，会关心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其他的东西？”

陆沉：“比如能不能把游戏里所有的装备都送给你，或者，让你的体力条永远都不会耗尽。”

这话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我立刻想起自己因为体力耗尽倒地的场面。如今知道那个旁观的小人就是陆沉，心里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没等我回应，陆沉沉吟片刻，又一次开口，这次语气似乎认真了些。

陆沉：“或者，还有其他你会感兴趣的……”

我：“其他的？”

陆沉：“比如，万甄下一步的规划，或者，我下一步的规划。”

我抿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陆沉会看穿我的担忧和好奇，我并不意外。从血族的高塔回来之后，陆沉的生活渐渐稳定了下来，平静且忙碌。

虽然我们也时常会聊聊生活里有趣的事，偶尔一起打卡新开的餐厅，还相约几次出游，但涉及到更深的话题，却又总是点到为止。

我不知道哪些事是我可以过问的，索性把疑惑都埋在心里。而陆沉，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和我分享这些的意思。

而在这些之外，当生活沉静下来向前流淌，当他终于愿意留下来的喜悦和如释重负落回河底，我发觉自己总是忍不住会想，他最近是不是过得好。

我：“如果我问你的话，你会愿意告诉我吗？”

陆沉唇角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陆沉：“你可以先提问试试看。”

我思索着要从哪里开始问起，目光又落在那台仍然闪烁着呼吸灯的开发机上。

我：“你对万甄的很多规划，现在好像已经开始推进了，对于血族……应该也一样吧？”

陆沉：“除了诺斯，万甄董事会的不少成员，背后都有着血族家族的支持。这段时间，血族的格局发生了很大改变，我也做到了一些我长久以来想做的事。”

我：“肯定很不容易吧？”

陆沉：“比以往总要容易一些。”

他答得很真诚，眼眸里没有看出半分勉强。

听起来很让人放心，但因为是陆沉，好像又没办法完全放心。大抵是我的表情有些纠结，陆沉的话音里多了些许浅浅的笑意。

陆沉：“怎么看起来对我的答案不是很满意？”

我：“没有，谢谢你愿意告诉我，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也是我这些天以来，最为关心的问题。

陆沉：“好，我会很认真地回答。”

我们静静对视，我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你从那里回来之后，感觉还好吗？”

看过了血族与人类循环不休的仇恨，从一百年前的英国回来之后。分明握住那颗心脏，却最终放弃之后。戴上象征家主的戒指，将命运向血族宣告之后。

陆沉微微怔住，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陆沉：“应该算得上很不错。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出门晨跑后，喝一杯咖啡，然后按时吃早餐。

八点半会抵达办公室，开会或者处理每天的工作，午餐和晚餐是我们之前常吃的几家。不加班的话，晚上会看一本新的书或者电影。”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眸透过融化在镜片上的阳光，显得有些柔软。

陆沉：“最近半夜喝咖啡的次数少了很多。因为有人会发消息来，希望我睡得好一些，所以我试了试她的建议，确实有效。”

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简单、平常、事无巨细，像是一块块生活的拼图。

一直沉甸甸坠在心里的担忧，终于暂时放下了几分。

无论怎么样，陆沉终究是偏离了他过去规划了许久也坚信了很久的那条路，其实我并不知道对他来说那算不算好事。

一个与计划中的死亡近在咫尺却又骤然放弃的人，究竟要怎么才能继续生活下去？我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现在看，至少他是情愿甚至是有些积极地在尝试一种新生活，怎么说这都是不错的开始。

无论是调整万甄的内部结构，还是和血族有关的那些事，或者还有更长远的……我想，我都愿意陪他一起完成。

我：“陆沉，不如我来帮你一起做这些事吧。”

陆沉看向我，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露出几分狡黠的思量。

陆沉：“你打算怎么帮我？”

我：“术业有专攻，就从你把和这个虚拟世界有关的时尚设计交给我们部门开始吧。”

陆沉点了点头，对于我这个提议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似乎他本来就打算这样做。

陆沉：“好。不久后英国会举办与这个领域相关的科技展，我们可以一起去考察。设计中心是万甄立足的根基，你们之后的工作，也会直接影响这次合作的进程。”

他停顿片刻，笑容里多了些许歉意。

陆沉：“听起来，很像个不太体谅下属的老板。”

我：“不如说，是个愿意给予下属充分信任的老板。我有信心。”

我肯定地点点头，和陆沉相视而笑。

一小瓣金色的阳光恰好停在我们中间，像是许多年后人们终于发现此时是一切故事的开始，于是翻回书页，留下一个隐晦但闪亮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