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灵魂碎片❈
-故事梗概-
爆炸案平息后,我察觉到陆沉心中的矛盾,借故与他再次进入游戏世界。
我担忧他想要牺牲全族对抗女希的计划,陆沉表示自己有所动摇,答应与我共同探索其他可能,同时开始制造假灵魂碎片引诱女希的新计划。
距离爆炸案发生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风波和影响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陆沉迅速肃清了制造混乱的血族,又处置了在其背后给予支持的庞大家族,就像处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任何一场反抗那样。
甚至,比之前更加游刃有余,我已经很少在他身上再看到疲倦的痕迹。
可我心中的芜杂思绪却也跟着每日都在膨胀。
一会儿是他在血族间越来越高的声望,那个渐渐清晰的对抗女希的计划,他需要很多的、愿意牺牲的血族。
一会又变成草稿纸上凌乱的闲笔,面对文件或者屏幕时不自觉轻敲的指尖。
以及家园里那座索弗仑塔,一起去Plotopia的时候,有时我会撞见陆沉长久地凝望那个塔尖。
夜风将整个世界都吹得冷冽,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莫名地,我能感觉到,在计划一点点呈现出他想要的样子时,他的心绪却和我一样的不平静。
那是一种薄得像雾一样的情绪,密不透风地笼罩在他的身上。我无法将它揭开,也无法假装它并不存在。
我想得出神,手中的叉子不小心歪了一下,掉到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陆沉的视线看过来,取了把新的递给我。
见我盘子里拆成丝的面包皮,他的目光停了一瞬。
陆沉:“看起来去面包店之前,我应该先看看日历,今天好像并不是个适合尝试新品的日子。”
我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在他的身上好像呈现出一种彼此对抗又奇妙和谐的状态,有时是血族的家主,有时又只是陆沉。
比如在清晨走过三条街去排队只为了买到面包店的新品,又比如同我开一个奇怪的玩笑。
我:“是我自己有些心不在焉,这个不能怪你。哦,好像也不能怪面包。”
陆沉笑了笑,没有再与我继续讨论怪罪的对象。他喝完杯中的咖啡,站起身来。
我有些慌乱,顾不得刚刚送进嘴里的面包,连忙拉住他的手臂。
我:“你今天是有事要忙吗?还是要开会?”
陆沉:“有一些接下来的计划要交代,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他还没有向血族下达最后的部署吗,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手越发无法松开。
陆沉的目光从我紧抓着他不放的手指,缓慢地移到我的脸上,多了些许疑惑。
陆沉:“怎么了?”
我:“我有特别特别紧急的事情,要找你帮我一起做。”
陆沉:“很紧急……?”
我点点头,但是我其实没有想到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只是想要多留他一会儿。
陆沉似是轻叹了口气,点点头。
陆沉:“好,那就做吧,反正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
暂时是将他留了下来,只是那件紧急的事情要到哪里去找呢?
最终我拉住陆沉,在他有些错愕的目光里,按下了开发机的启动键。
画面再次出现时,我们又一次进入到了游戏世界,我的小屋和花墙静静地出现在视线尽头。
我还在盘算着要怎么解释,但陆沉竟然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陆沉:“这是打算做什么?”
我:“这就是那件很紧急的,需要你帮忙的事情。”
我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我:“游戏里天气预报说很快就会有特别大的风雨,但是我的天窗前几天坏掉了。”
如果不赶快修缮的话,家里就要被水淹掉了。
我刚说完不久,天空中本就不多的云朵彻底散开了,阳光把树的影子投到我们身上。
陆沉仰头张望了一会儿天色,竟然附和我点了点头。
陆沉:“好,我帮你加固一下。”
找出合适的工具递给陆沉,看他换上新的窗框,又仔细检查起金属配件,我还是有些许恍惚。
透过天窗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让此刻变成一幅值得装裱收藏起来的油画。
然而静谧也只是持续了相当短的一段时间,因为窗户只有轻微松动,很快就被修好了,我不得不四处寻找新的紧急要处理的事。
我:“啊我刚刚想起来,花园的水管也要更换一下。不然我种的小番茄和黄瓜,还有满园的郁金香统统都要枯萎了。”
好像是个比在晴天里说很快要下暴雨更加离谱的借口,但陆沉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沉:“换水管的话,需要补充一下工具箱。”
补充好工具箱,我们一起去花园角落将水管修好了。陆沉的外套被淋湿了大半,于是更换衣服和进行一番搭配也成为了紧急的事情。
信箱上总是有蚂蚁侵扰,要帮它们搬个家。小路上的鹅卵石不够整齐,要挖出来更换一遍。柜子里的咖啡豆受潮了,要拿出来烘干。
无论我说什么,陆沉都点头应和,让这个清晨
看起来像个快乐得忘记所有烦恼的游戏时间。但我并没有忘记,我猜陆沉也没有忘记。
兜兜转转把整个家园绕过一圈,现实世界的时间大抵也只过去了十几分钟。我思索着,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上次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答应会去找他玩。结果一直都没去过,如果再拖下去他肯定会生我的气,你陪我一起去做客吧。”
我说完,心情有些忐忑,害怕这次他会拒绝,又似乎等待着他拒绝我。但陆沉,却依然只是点了点头。
陆沉:“好。”
我们一起去了港口,在诸多旅行的目的地中选择了西奥多的家园。
他的雨林比上次见时又扩大了一些,也有了沼泽的形貌。我甚至看到有鳄鱼趴在平整的石头上,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上次我们一起画的小屋设计图,也已经盖好了大半。
西奥多也在线,看到我来拜访的消息很开心地跑过来打招呼,却在看到陆沉之后手里的材料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似乎想要立刻转身跑掉,却因为过于畏惧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我连忙飞快地给他弹气泡。
我的气泡:“不要害怕,我们只是来做客的。”
西奥多的小人看起来更害怕了,这次甚至有些发抖。
我赶忙戳戳陆沉,示意他要不也说点什么,至少让我们不要被家园的主人赶出去。
陆沉迟疑了片刻,脑袋上顶着一个气泡,却迟迟没有字出现。
就这样空了很久,久到屋檐下滴落的水珠在叶片上积成小小的湖泊,才终于有字一个个显现了出来。
陆沉的气泡:“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西奥多显然并不清楚陆沉为什么会想要参观,但他不会拒绝陆沉,还是带着我们进入他的雨林深处。
依然没有怎么开凿的瀑布,陆沉站在悬崖边缘向下望去。那里有一块巨石,西奥多说等到流水奔涌而下,在那里会碰撞出飞溅的浪花。
次第错落的蘑菇楼梯,陆沉踩了几次,荧光的孢子沾了些在他的脚边,于是之后的每一步也留下靛蓝色的足迹。
甚至连西奥多那些精心设计的雨水风铃,树藤秋千,他都体验了一遍。犀鸟落在我们身边,他摸了摸它们宽大的翅膀。
看起来真的只是个偶然路过,进来做客的客人我望着陆沉靠在巨树虬曲的根系中间,正注视着一只色彩鲜艳的双旋蜗牛慢慢地跨过藤蔓,心绪有些混乱。
想带他来这里,不只是要拖延时间的一时兴起,而是一个很早之前冒出来的决定。
那天在裁决所门前,他说血族会永远热衷于流血和纷争,没有人会例外。我也亲眼看见了,审判庭上西奥多将匕首最终插进他父亲胸口的样子。
可每次我尝试以猜测去接近陆沉的计划,试图将西奥多的身影放置进去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片小小的雨林。
近似于完全相反的两面,却生长成为了一个少年的轮廓和影子。
我不知道这种矛盾对陆沉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一个他早就知道了的事实。但我还是想要带他来看,我所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些。
西奥多给陆沉拿了一块半透明的果冻,看起来应该是雨林里某种植物制作的,他在陆沉面前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陆沉没有吃,他坐在一只巨大的蘑菇凳子上思索了很久,脑袋上缓慢地又冒出了一个气泡。
陆沉的气泡:“你的朋友们,其他的血族也会玩这个游戏吗?”
这次不只是西奥多,连我也愣在了原地。
大抵是察觉到我们在想什么,陆沉弯了弯眼睛。
陆沉的气泡:“不必担心,我只是个想要四处游览一下的客人。就像现在这样。”
最终西奥多还是带领我们去了其他的几个世界,是他认识的血族,也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其实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血族也喜欢玩这个游戏。看陆沉的神情,大概他也没想到。
每个人设计出的家园,也真的很不一样。
有的少年建起一座简单但格外大的房子,几乎占满了家园每个地块,需要乘坐小火车才能顺利地从大门走到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也有少年看起来只是想要在家园里发泄一下,满地是建筑的残片,废墟里他仍在和某种以刚性著名的建筑材料顽强搏斗。
绝大部分少年对于建造都极为陌生,只是把砖块垒成特定的形状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也是因为这个,他们的房子大多都歪歪扭扭的,好像随时会被风暴摧毁,重新变成荒芜。
但无论是哪一种,充满创意的、简陋的、摇摇欲坠的,陆沉都很认真地将他们家园的每个角落都参观了一遍。
日光渐渐偏斜,无数林木连同我们的影子拉长又变短。我悄悄偏过头去,看细碎的阳光穿过植物叶片的缝隙,落在陆沉柔软的发丝上。
拖延时间的目的好像已经达到了,但其他的,陆沉看到这个家园的时候在想什么,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
他会觉得这些是很好的事吗?还是会觉得不过是几座房子而已呢?
转过了许多个世界重新回到我的家园,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天色真的阴沉了下来,风将我们吹得几乎站立不稳。
豆大的雨珠落下来,转瞬便将我们淋得透彻。
我抓着陆沉的手跑回家,关上门。听着拍打着门窗的风雨声,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还好,你刚刚帮我把天窗修好了。”
陆沉额前的碎发不断有雨珠滴落下来,将他的眉眼打湿了,有些狼狈,却也看起来颇有几分少年气。
陆沉:“是还好,你想起了这件非常紧急的事情。”
将灯光调整到合适的亮度,点燃壁炉里的火,舒适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我们分别换了衣服,坐在地毯上,看着彼此发起呆来。
雨滴一颗颗落在天窗上,不时缀连成线,映着屋子里壁炉温暖的火光,像是在我们头顶有一夜橘红色的星。
我:“好无聊。早知道会在这里待这么久,我就多买一些娱乐设施了。”
陆沉:“这里还有只八音盒。”
放在茶几上,是和在家里差不多的位置。
那只还是陆沉给我买的,我经常拿出来听,因此在装饰家园的时候,我特地挑了个最为相似的。
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陆沉给八音盒上了弦,叮叮咚咚的音乐将我们之间不说话的空白轻易填满了。
我:“要是不带你去做客的话,说不定能避开这场雨,我们也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现在好像也只能等它停下来了。”
陆沉点点头。
陆沉:“嗯,希望雨可以早点停。”
其实想要离开这里,我们只要下线就好。早餐时我望过窗外,天空如镜子般澄澈晴朗。
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提。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雨声连绵,将此刻变成一天里最适合谈话的时刻。
刚刚好,我也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说。
我:“去了这么多不同的家园,我发现绝大部分血族还真是没什么建房子的天赋。”
陆沉:“血族花了很长时间,来确保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不过他们学习的天赋还不错,学起来应该花不了很长的时间。上一次我去西奥多的家园时,他还有些茫然,但这次好像有了很多想法。
那时我就想,虽然不知道你那个关于血族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或许你可以来这里看看。”
话音落下,我听见自己的心先沉沉地叹息。那么久的犹豫与沉默,那么多无关紧要的窗户、花园和雨林之后,最终还是要直说。
陆沉看着我,目光安静得藏不进期待。
陆沉:“你希望我能看到什么?”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想让你看看,西奥多建造出了那么精致漂亮的家园。而且他还计划着要建造瀑布和沼泽,以后肯定会更漂亮的。也有可能只是觉得雨林很有趣,想要带你也看看,说不定将来我们可以去旅行。”
好像说得太局限了,我赶忙又补充一句。
我:“不去雨林的话好像也可以,只要是和你一起去旅行,去哪里好像都可以。”
无论如何,总要做一点只有纯粹开心的、从漫长孤寂和绝望中活下来的人该做的事情。
哪怕现在还不能去行动,只是在聊天时畅想一下也好。
晦暗而明灭的光里,我有些看不清楚陆沉的神色。
唯有声音,在连绵的雨幕里仍旧清晰。
陆沉:“(♦),这些天里,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担心?”
我:“什么?”
陆沉望向我的眼睛,有一种他很早之前就什么都知道了的目光。
陆沉:“担心我真的会做出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雨声响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沙沙如我的心绪。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想去思考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的情绪,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担忧、试探和找借口。
比这些都更加重要的是,他把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朦胧不定的雾戳破了,我就再也无法周旋下去了。
我:“不只是担心。陆沉,有时候我会觉得有些害怕。害怕你和以往不太一样的状态,也害怕那个你即将要做的决定。”
这无疑是个过分残忍的答案,而我就这样将它说出了口。
陆沉:“所以,你觉得我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抗女希?”
我:“其实,我也没有想得太好。”
我只是发现,你还是厌恶血族,却又好像很想要带领他们完成一个目的。
我:“而血族们最近对你的追崇,对女希的仇恨,对战争的狂热,也都显得格外不对劲。”
我把这些天观察到的,思考的猜测的,担忧却并没有什么办法的,一点点都拆开讲给陆沉来听。
我:“还有那颗心脏,明明所有血族的性命都握在女希手中,你却依然计划了这场战争。也许,你并不是没有找到方法,而是这个方法……
是不是因为血族的死亡会对女希产生影响,所以你要用他们的性命铺路。”
我絮絮地念着,直到把最微小的猜测也说完了。字句滚落到房间的每个角落里藏匿,寂静重新在我们身上开始蔓延。
陆沉没有回答,但我很早就学会了从他的眼睛里去发现答案。
其实我应该更早地就猜到这些计划,在南部他和艾薇林讨论血族的管理与忠诚的时候,在他用最迅捷也最残酷的方式掌控裁决所的时候。
再到轻易取得血族的崇拜与追随,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许给所有人虚幻的未来,让他们相信只要作战就会结束这一切。
桩桩件件都是在为了这个计划铺路,只要可以彻底地解决心脏的束缚、削弱女希的力量,血族的存亡本就不在他关心的范畴之内。
从想要捏碎那颗心脏的时候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因此,在有了那个对抗女希的计划之后,他依然可以严格而高效地执行下去,直到现在,那都是一个符合预期的成功的计划。
而成功的意思,仅仅只是顺利,而不考虑他是不是喜欢,有没有觉得开心。
隔着整个世界倾盆的雨,我望向陆沉。当我们对视的时候,无需声音,很多话便已然开始了
我:“陆沉,我的确害怕过,但不是因为害怕你制定了这个计划。我只是害怕,害怕你那么辛苦地选择了这个世界,最终却还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如果陆沉选择了活下来,最终却依然陷入这种什么都没有改变的结局……只是稍微想一下,我就觉得自己被绝望捉住了。
鼻尖连同整个心一起酸软得厉害,我低下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明明早上我们已经把天窗修好了,可此刻,雨好像还是落了进来。
陆沉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很久,久到我原以为这次谈话也失败了,他不会再开口。
陆沉:“你说的这些,我确实想过。”
我:“你说的想过,是什么意思?”
陆沉:“想过的意思是,过去我计划这样做。甚至可能,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更倾向于这种方式。”
他顿了顿,像是把思绪重新翻回到制定计划的开始。
陆沉:“血族,是女希在这个世界的耳朵和眼睛。特别当一个血族死亡时……”
他所拥有的记忆和情绪会在瞬间极其强烈地回传向那颗心脏,被祂所感知。
陆沉:“如果有无数血族同时死亡……”
我:“那些记忆也会同时回传?”
陆沉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陆沉:“这样庞大、纷乱又强烈的讯息,是神的感官也无法承担的重量。我想要的,正是那迟滞的一息。”
那短暂的一瞬间,可以完成许多事,彻底切断血族与心脏的联系,拿回被夺走的碎片,或者更多。
因为不需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血族的性命,或者做决定时的那颗心,它确实是最有效的方式,是最快抵达的那条路。
我:“但你刚刚说的是倾向……”
陆沉:“嗯,只是倾向。”
因为有些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真的要这样做。
陆沉:“或许想就意味着,这并不是一种必然的方式。”
我:“你是说有些时候吗?你有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陆沉短暂地停顿了,像是在从记忆里寻找那些时刻。有我观察到的,也有我并没有观察到的。
血族们谈起未来时的语气,有花飘落在肩膀一
瞬间的笑容,爆炸之后少年们互相拉起的手……是微小到只要那颗心更坚硬一点就可以视而不见的东西,在他想要这样做时,他却反而看到得更多,也更仔细。
停歇里,陆沉的目光落到我房间的墙壁上,那里装裱了一片宝石般的叶子,是上次西奥多送给我的纪念。
陆沉:“刚刚你带着我去作客的时候,也想过。在看到那个只开凿了一点的瀑布时,我想,也许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了解血族。有些世界一旦看过,好像就不能再假装它不存在了。”
没有人可以否认,血族自私、残忍、卑劣,热衷于流血和争斗,这些东西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
但也有一些倏忽即逝的时刻,一些珍贵的概率极小的可能,会诞生出并不一样的东西,就像西奥多那株珍贵的忽然长出来的植物。
总之,那并不是全无希望的。
在我尝试着寻找不同的借口想要带他去看看这些的时候,他却好像比我更早地知道了这一切
因此,在谈起自己的延宕时,他依旧很坦然。
陆沉:“裁决所关闭了,血族的绝大部分势力也不会再提出反对意见。无论是废除旧的东西,建立新的规则,还是让他们为了虚妄的命运牺牲,都变得很容易。但现在,我还需要时间去做一个决定。”
决定,应该以怎样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吗。窗外雨依然没有停,不过这一次,我们好像谁也不再急着走了。
八音盒的旋律开始循环,我们索性躺在地毯上,望着天窗的方向。
雨在玻璃上留下浅浅的涟漪,让我们看起来像是躺在河底。
我:“我们现在好像亿万年前的两颗石头啊。不需要移动,也不需要思考。偶尔有小虾路过,会把其他地方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即使这样完全没什么始末的话,陆沉也还是认真地应和了我。
陆沉:“听上去,还是做石头比较快乐。”
石头不会面临那么多无法用对错来分辨的抉择,只要听着潮汐更迭,日月变换,亿万年短得会像一个瞬息。
我转过头去看看陆沉,他躺在地毯上舒展开四肢,看起来真的很像在感受河水和雨。
我:“等下雨停了,你还是要继续去开会吗?”
陆沉:“要去的,但只是因为裁决所取消之后,还有后续的事需要安排。仔细想想,我也不打算一个人处理所有的琐事。”
他带着一点玩笑的语气,我之前还惴惴不安的那颗心,此刻终于落了回去。
我也学着他那样伸展四肢,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有些远,但也还好我们不是石头,我可以悄悄地挪动几下。
他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任由我终于选好了那个合适的位置,在昏黄的灯光里,牵住他的手。
我:“那你做决定的这段时间里,也让我参与一下吧,哪怕只是看看也好。之前万甄的改革我参与了,关闭裁决所我也见证了。直到你做出最后的决定,都让我和你一起吧。”
陆沉的手指动了动,与我握紧了。
陆沉:“好。”
陆沉最终还是去了血族开会,虽然有些迟到,但现在没有人会找这种麻烦。
他也依然宣布了新的规则,血族接下来如何进行决策,和前段时间相比是个缓和的手段,也并没有提到那个针对女希的计划的细节。
参加会议的人同样很支持这些决定,无论是真心觉得它们不错,还是仅仅要表达对陆沉的拥护。
但陆沉并不在意这些,他如对自己所说的那样,会给自己思考和探索的时间。
也如答应我的那样,让我一起参与,哪怕只是见证。
我看到血族们更多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不只有杀戮和血腥。
偶尔地,陆沉也会听那些追随他的血族讲讲他们自己的生活。开始他们会有些紧张,但发现会给自己思考和探索的时间。
也如答应我的那样,让我一起参与,哪怕只是见证。
我看到血族们更多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不只有杀戮和血腥。
偶尔地,陆沉也会听那些追随他的血族讲讲他们自己的生活。开始他们会有些紧张,但发现一只螳螂、一块烤奶酪陆沉也听得很认真时,话题就渐渐自由了起来。
他甚至拿了几台设备分给从南部跟过来的血族,交代他们去玩那个名叫Plotopia的游戏。血族们应声接过,眼睛里却满是茫然。
过段时间我和陆沉再去游戏里看时,发现他们正在建造一座血族训练场。
我的气泡:“你们该不会是……因为喜欢这个训练场的设计吧?”
血族的气泡:“家主让我们玩这个游戏,一定是某种特殊的训练方式。我们保证会认真完成的。”
我哭笑不得,悄悄捏了捏陆沉的手指。
陆沉小人似是叹气又似是忍耐着,他敲了敲眼镜,忽然一阵大风将山上的巨石吹落,把训练场掩埋了。
陆沉:“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但应该不会是血族的训练场。”
在陆沉的交代下,游戏里的血族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同年龄,不同性别,每个人的家园都不太一样。
有规模宏大的,自然也有简约小巧的。有精致漂亮的,自然也有歪歪扭扭勉强可以避雨的。
有的血族在里面搭建了巨大的农场,世界上任何一种已知的作物,都可以在他的土地里找到。
也有的血族家园里什么都没有,上线后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在广袤而空旷的平原中央躺下,枕着大地盖着天穹睡一个漫长的觉。
当然也有很多血族还是我所熟悉的血族的样子,当玩这个游戏的人越来越多时我们发现,其实这才是最为常见的情况。
因为是虚拟的世界,连制造混乱和战争都会变得无比容易。经常我们走过很多个不同人的家园,看到的无一例外都是流血、搏斗与互相杀戮。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还是会有些不习惯,也还是会忍不住观察陆沉的神色。
然而,他也只是静静地眺望着一个已知的事实,没有因为游戏就发生改变,也没有因为游戏就变得特别。
除了Plotopia的世界,我们一起去看了真实世界的许多地方。
我们重新回到了陆沉管理之后的南部,他的很多想法都在那里最先得到试验。
人们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再围绕着家主打转。话题中多了天气、午餐和想要去旅行的地方,因而多了很多笑声。
取消了试炼之后,孩子们开始被鼓励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即使那些看起来柔软而脆弱,于战斗和厮杀无益。
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会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总归是有了一点像种子那样会生长的可能性。
也有和血族全然无关的,只属于我和陆沉的事我们一起去Plotopia建造了一座桥,没有看任何参考攻略,因此失败了很多次。最终成功时,我们开着车大笑着飞驰而过。
路过废弃音乐厅的时候,我们买下了一架废旧的管风琴,走进了它的内部,高高低低的音栓像一个迷宫。
从零开始我们尝试着修好它,那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最终当它真的弹奏出乐曲时,我看到陆沉脸上有非常清晰的喜悦。
我也同样开心的,但在安静下来的空隙里,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陆沉看上去做什么都很顺利,但桩桩件件又似乎都有目的。真正属于他的成就感,好像真的非常少。
探索的时间和约定,就这样串在一件件事情中间,很快过去了。
我不知道陆沉做决定的进度,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决定,但那些好像也显得并不重要。
而他自己,在没有和我相处的时候,好像也有自己的探索方式。那才是陆沉,他总是可以一个人走完这些路。
某个在江边看白鹭的午后,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无意间看到了另一些画面,是在陆霆的病房里。
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仪器运转时的声响。
病床上的陆霆仍在昏迷中,再看到这张脸,我竟也会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很少有访客,就连陆沉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他看着那张脸,想到那些还在万甄时发生的事,有些突兀地笑了笑。
陆沉:“有时候,我竟然会有些怀念还在万甄和你争斗的那段日子。”
看起来轰轰烈烈,颇费了一番周折。但因为方向是确定的,思考就变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
只要分析对手的弱点,找到关键的问题,就能制定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最终在这场游戏中取得胜利。
那些是他从小就很擅长的事情。
然而,当那个确定的目标轰然倒塌,变成一个空旷的废墟时、当他可以做出的选择突然多了起来时。
陆沉发觉,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一百年前回来之后,他想自己需要一个新的目标,一个可以像以往那样进行全面分析,寻找弱点,并制定出缜密应对方案的目标。
直到在一个很平常的时刻,一个我和他分享了新买的咖啡豆,抱怨天赋给我带来小麻烦的下午,他发觉自己找到了那个目标。
他可以解决女希带给她的麻烦,将祂作为目标,将血族纳入这个计划,随后沿着它走下去。
但那终究,不过是另一场更加隐晦也更具欺骗性的逃避。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两下,陆沉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一条去看露天电影的消息提醒,唇角不自觉弯了一弯。
那是我输入的日程。这段时间里,我总是把他的日程排得很满,去逛一场展览,去老街看皮影戏,去山中摘栗子……
有和他做出决定有关的,也有和他做出决定无关的,我只是想他能感受到更多的东西。
希望、光明、爱、善意、感动、轻松、自由……还有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拥有了时间,很长很自由的不需要为了某个目标而焦急的时间。
陆沉熄灭手机屏幕,最后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陆沉:“但也只是怀念而已。”
因为他知道,有人希望他从那个边界回来,有人希望他可以继续走下去。
不是为了某个设定好的目的,而是为了他自己,走下去。
或许,像是过往许多个他并不诚实的瞬间那样他也希望自己走下去。
又一天,陆沉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小心地将玻璃花拉出最后一个花瓣。
这也是写在他日程表上,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事。他在裁决所那间办公室太过公事公办,需要一点特别的摆件。
他听完电话另一端的事,目光看向了我。
陆沉:“是卢卡什的电话,之前的那段记忆已经导出成功了。”
居然这么快。我有些惊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们一起去了Friday,隔着玻璃看到了那团成功输出的奇妙介质,拥有光和温度,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生命体。
我:“原来记忆是这个样子的啊。”
陆沉:“试试看,用你的天赋来感受它。”
我尝试着,用自己的天赋去小心地接近那团光。
身体的力量似乎找到了熟悉的流向,我们一起建造的木屋,莲叶上漫天飞落的大雪……许多记忆刹那间流回我的身体里。
光团渐渐地浮现出一个核的形貌,是我有些熟悉的样子。
是灵魂碎片的样子,甚至我可以感受到它和我的共鸣,像是在南部感受到的那样。
我有些震惊地收回手,转头对上陆沉的目光。
休息室里,陆沉给我详细地讲了一遍研究灵魂碎片的初衷,也是他的另一个计划。
女希想要的,一直是我的灵魂。如果可以制造一枚足够以假乱真的灵魂碎片,或许可以将祂从地下世界引出来。
然后,试着暂时将祂困住。
祂会出来吗,又要如何困住,能够困住多久,毫无疑问,与那个以血族性命来实现信息过载的计划相比,这个更加难有把握。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个方法的,或许是在南部,第一眼见到那个碎片的时候。
比我发现得更早,好像也比他自己发现得更早
我:“那现在这个,就是要用作伪装的灵魂碎片吗?”
陆沉:“要比现在这个更逼真一些。因此,我们可能要在游戏里停留更久。让这段记忆足够长且完整,直到像是在真实世界诞生的那样。”
需要创造多少记忆才能够创造出一个近似于完整,甚至骗得过神的灵魂呢?其实我也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这意味着我和陆沉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与彼此生活很久,只与彼此生活。
我:“这算不算也是你的一种探索方式?陆沉点点头,他在等我的答案。”
不需要更多的思考,我将放在桌上的全息眼镜拿了起来。
我:“谢谢你陆沉。”
谢谢你,最终愿意去找一个更加困难也更容易失败的方法。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一切,让我能够和你一起去探索它。
又一次,我们站在了那个空旷的、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
里面还有我们上次留下的痕迹,河流、湖泊、山川,水面上大片大片的莲叶。
其实离开了血族的琐事,也离开了女希的窥伺,就这样和陆沉两个人生活在只有彼此的世界,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
正式开始生活的第一天,我们发现这里的黄昏无比盛大。
于是我们砸碎了所有能看见时间的东西,重新划定我们的昼夜与作息。
并彼此规定,在它最为盛大的时刻什么都不要做,不要错过每一分每一秒。
一开始是模拟我们在现实世界看过的建筑和街道,万甄楼下的长街,他送我回家时会经过的路口,散步时会走过的林荫道……
后来就变成了我们自己的想象,书里读到过的,电影里描绘过的,只存在于画中,现实世界不可能出现的。
某个金色的早晨,我们开始建造一间出现在我梦中的房子,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有些沮丧地把陆沉从睡梦中摇醒了。
我:“我又梦到那个房子了,但它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墙壁和屋顶。”
模糊的天光里,陆沉笑得像是另外一个梦。
房子建得并不一样,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可以随时将它推倒了重建,除了我们自己的体力,好像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担心的事情。
甚至连体力也不需要担心,房子拆到一半的废墟上,我枕着半块碎掉的砖,和枕着一片瓦的陆沉一起,望向湛蓝无云的天空。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仰头去看了,可我还是觉得那就像是真实的天空,连带着这片天空下发生的一切,我们所做的事,也都是真实的。
安静地躺了很久,我偏过头去看陆沉,发现他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在这里,他放心而安然的入睡的次数,好像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也可以更放心大胆一些地和他说点话。在现实里他的生活总是很重,和我的也太不一样,有时候连分享也会让我觉得畏怯。
我:“你知道吗,其实有很多个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刻。忙了很久却刚刚有进展的设计稿,打扫了一整天却只完成了一半的家务……
我都会忍不住想,不然干脆就这样躺下吧。好像也不是因为很累或者无法继续下去,可能只是突然地想要任性一下。”
就像是我们明明还有体力,但我们还是放任自己就这样躺下了。
我:“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会努力爬起来把事情做完。任性的这段时间,好像除了浪费,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也许有些时间,就是要用来浪费掉的。”
要有一些说不想做了的权利,一些在做出决定前的徘徊,一些坦诚还没有想好的犹豫,甚至是一些允许自己建造出废墟的自由。
一直以来,我希望陆沉能够拥有的,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
当世界的困惑和未来的茫然流向他时,他可以坦然而任性地倒下,不需要忙着给出那个答案。
第三十个黄昏日,我们开始为彼此撰写回忆。
我会给他写,他在小时候放学后,会喜欢绕远路穿过一条小巷,在那里有一家很好吃的棉花糖。
之后,我们一起去这座城市的小巷里放了一台棉花糖机,没有人售卖,我们就做给彼此,晶莹的糖丝沾了满手满唇,就像是要把彼此裹在一起。
我也会写他少年时很喜欢骑着车子,在城市里绕上两圈再回家。因为耳机里播放着很喜欢的音乐,他想要把它们都听完。
我们于是骑着车子在城市的每一条路上穿梭,在某棵影子婆娑的梧桐树下,陆沉轻轻地哼起了一段他很喜欢的音乐。
他其实很有唱歌的天赋,为了多听两遍,我们真的又骑过了两条计划之外的街道,并且约定着要将这段最适合骑行的路修得更长一些。
我们还写下了,他大学时选择了喜欢的专业,设计玩具或者演奏大提琴,或者还是金融,只不过不是为了万甄,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那些数字。
这个世界也没有万甄,他去了喜欢的公司,或者还是自己开公司,研究机器人,或者游戏好像也很不错。
我:“但还是要有一家咖啡馆,某天我会意外地走进去,在那里和你讨论一部老电影的结局。这是很重要的轨迹,这个不能改变。”
于是那一天,我们在城市里找到了一家咖啡店,既是老板,也是顾客,在阳光里消磨掉了一整个下午。
笔记本上的回忆渐渐清晰了起来,不再是一个血族成长的轨迹。而是我由衷希望陆沉可以拥有的回忆,只是属于陆沉的回忆。
也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
第七十二个黄昏日,我们在商店里找到了一盒陆沉小时候玩过的积木,心血来潮开始了建造的比赛。
在桌面上,他用手指划出一条虚空的河,河的对岸是两个彼此分离的王国。我们不断建造高塔,期待着它会抵达天空的所在。
陆沉找出了两个小人,放在了高塔之上,和我一起编造了他们彼此不同却又无比向往对方世界的故事。
在用完了所有的积木块之后,陆沉突然问。
陆沉:“如果有一天,他们忽然想要到对面高塔上去,要怎么办呢?”
明明没有河,他却仍然是在问一个很认真的问题,于是我也跟着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想要过河的话,好像还需要一条船。我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有些苦恼。但我们已经一块积木都没有了,就连最简单的木筏或者竹排也做不成。”
我有些苦恼,正思索着,陆沉忽然伸手过来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们的手臂靠在积木上,相牵的手指将两座高塔相连。
那个被困住却依然想去外面世界看看的小公仔,陆沉把它放在了手背上。
陆沉:“也可以建一座桥,把两个世界连起来吧。”
他拨动着那个小小的人偶,一步又一步跨过了我们联通的桥梁,走到了我的高塔里。
已经渐渐忘记是多少个黄昏日了,好在这里的钟表都砸碎了,假装时间不存在了,也不会有什么东西来催促我们。
这座城市里时间很快,我们因而多看了很多场美丽的黄昏。
没有行人也没有车,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也可以随时停在路边看一群路过的蚂蚁。
可以牵手,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可以是他背着我,也可以是我拉着他。
我们甚至敲敲打打地做出了一辆有轮子的手推车,很像是轮椅,但又比轮椅漂亮太多。
陆沉在上面放满了芬芳而热烈的花束,邀请我坐下来,随后他推着我在空荡荡的只属于我们的城市街头,开始奔跑。
有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暮年。
我:“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建造出了一座城市。真的在这里待了很久啊,有时候我会觉得,已经在这里把一生都过完了。”
陆沉:“如果就这样过完一生,好像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我怔怔地去看陆沉,直到他也向我望过来。
我:“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有趣的吗?”
无可否认,这是一段足够奇妙也足够纪念的生活。
但同样的,也只不过是比普通生活稍稍特别一点。是即使离开这个城市回到现实,也依然可以实现的生活。
陆沉:“对我来说,应该算是有趣,而且珍贵。”
眼前是十字路口,信号灯变换了几轮。没有行人也没有车流,我们却依然停了下来。
陆沉:“至少在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停下来思考,想的不是怎么才能更快地抵达目的地。
而是,你会更喜欢和我一起逛沿途的商店……还是更喜欢在经过公园时停下来,走进去散散步。”
今晚我们并没有目的地,和陆沉一起,去商店还是公园,或者只是在长街漫无目的地游荡,我都一样很愿意。
每条路都是可以走的,于是我们选择了掷骰子。又或许抛出它的那一刻,我们心里就已经有了方向。
走到了海边的时候,黄昏就快要完全过去,最后一线明亮的光留在了云层里。
在Plotopia里,海就是整个世界的边界了,我们最终在这里停下来。
我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沙滩上,忍不住用脚趾用力感受沙子的粗粝。
转头发现陆沉也已经脱掉了鞋子,做着和我相似的动作。
忘记从第几个黄昏日开始,这些平常但放在陆沉身上却显得并不那么平常的事情,他也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我:“以后我们也经常去海边踩沙子吧。去世界上不同的海,踩不同的沙滩,看看是不是比我们在这里感受到的还好。今年好像还剩了不少年假,不如事情解决了就出发……”
陆沉听着我从沙子说到海滩,说到度假的目的地,甚至连休假的安排也说完了,才最终开口。
陆沉:“(♦)。你好像一直都很关心,我有没有觉得生活在变得更好。”
我怔愣了一瞬,这实在不像个需要讨论的话题
我:“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应该是每个人都会希望的事吧。”
但陆沉依然注视着我没有说话,就像是他知道这不是全部的答案。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说出口。但被他那样看着,我好像什么都隐瞒不了。
我:“那时在血族的领地,我没有问过你的想法,就将你拉回了过去。后来你不再想要捏碎那颗心脏,但好像依然很辛苦。
血族依旧没什么改变,而你为了要和他们相处,好像面对了更多困难的事。陆沉,我一点也不后悔把你带回到过去。但现在,我会觉得有些愧疚。”
陆沉:“我不希望你只是因为愧疚才关心我。”
有点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那倒也不只是因为愧疚……我只是发现,我好像总是在拦着你的计划,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陆沉:“但你每次都拦住了我。”
我:“但也仅仅只是阻拦了而已。既然拦住了你,后面的生活我也应该负有某种责任才对。我总要确定,在你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之后,生活是在变得更好了吧。”
我说这些的时候,风不再吹过树梢,飞鸟不再振动翅膀,整个宇宙都安静了下来。
连陆沉也变得沉默。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黄昏快要结束了,才最终开口。
陆沉:“(♦),那并不是你的责任。是我选择活下来的,要怎么才能让它变得更好,终究是我要去探索的事情。”
他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无比辽阔的海。
那并不是已经找到了答案的目光。可是也从来没有规定过,一个人只有拥有了那样的目光才可以望向整个世界。
死亡很难,但活下来之后的事也同样并不容易。而且因为拥有更为漫长的时间,需要思考更久才能做出一个决定。
还好,他最终接受了这漫长的、还需要思考和尝试,可能还会有失望和难过的时间。
就像是一直努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的小孩子,终于在某个早上愿意相信,他还有很多时间足够慢慢地变成想象中的样子。
明明是很好的结果啊,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结果比这个更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边笑着,一边又会觉得眼睛发酸。
我:“那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为你做点什么的。”
陆沉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眉目在朦胧的光线里变得模糊不定,也许是因为落满了终末的暮色,又或者是落满了笑。
陆沉:“就像是现在这样吧。一起散散步,顺便看看这个探索的过程,可能并不太顺利,但结果应该不至于很坏。”
我:“就算真的很坏,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我停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坦诚自己的俗套。
我:“但最好,还是有个好的结果吧。”
已经经历过那么多辛苦的事了,命运就算再小气,也该轮到陆沉有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黄昏完全落下去了,星辰一颗颗从寂静的夜幕中浮现出来。隔了亿万光年,才最终遥遥地于此刻的我们望上一眼。
在现实的世界里,无论光启还是英国,我都很少能在城市里看到这么多这么明亮的星星。
我回头望向身后,那里有一整个我们亲手建造出的城市,夜幕中的影子向我们倾倒而来。
眼前,则是一片广袤而辽阔的,能收容一切未知的世界。
有一个瞬间,我其实想要就这样忘记现实的事,就这样和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但我知道不能,所以我牵住了陆沉的手。微凉的海风里,他的掌心会显得有些暖意。
我:“陆沉,我们应该算是创造很多记忆了吧。”
陆沉点了点头,手指与我扣在一起。
陆沉:“是时候,从这里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