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所审判❈
-故事梗概-
抵达英国后,血族少年西奥多突然拦车求助,我得知他因拒绝参加试炼而遭追捕。我随他来到血族裁决所,目睹了一场关乎命运的审判。在投票陷入僵局之时,陆沉出面制止。我才明白这场“审判”从一开始就是陆沉设下的局。
垒好最后一块砖后,我仔细拍了拍身上和手上的灰,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爬梯。
看看一旁摊开的图纸,再看看眼前虽然有些地方歪歪扭扭、但整体框架还算方正的砖石小屋,我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嗯,这回总没出错了!”
作为设计中心的负责人,既然主动请缨让陆沉将游戏里的时尚设计都交给我们,我当然要仔细了解一番Plotopia。
于是结束新手教程后,我立刻马不停蹄投入了接下来的建造大业。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不少游戏里有趣的小细节,渐渐地入了迷。
比如砍树时,会随机掉落一些花朵、果实甚至鸟巢,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常规的收集材料,只是捡起来塞进背包里就没有再去管它们。
结果有一次,我偶然把松果取出来挂在信箱架上做装饰,没想到意外触发了小彩蛋,引来许多松鼠帮我造房子,进度一下快了不少。
于是从那以后,我再收集到什么物品,都会挂在信箱架上,试试有没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甚至像搅拌水泥这样有些枯燥无聊的事,也会因为原料的配比不同,或是加入了其它东西而有所变化。
有一次,一朵花被吹进了我正搅拌的水泥里,结果最终得到的成品水泥居然带上了淡淡的花香。
于是我又尝试了各种其它材料,做出了不同味道的水泥——垒厨房墙壁时,就用掺了浆果的配方;垒书房时,就换成加了松烟墨的配方。
总之,在Plotopia的世界里,即便是造房子这种无聊又辛苦的事,也会因各种设计而妙趣横生,让人有源源不断玩下去的动力。
低头再次核对了图纸,又清点了一遍一旁早就收集好的建筑材料,我卷起袖子。
我:“那接下来,可以开始铺房顶了!”
伴随着清风蓝天、鸟鸣花香,我又在建筑工地里埋头苦干起来。
小屋框架的搭建虽然辛苦,但容错率很高,可接下来的铺瓦片就非常需要耐心了。尤其我选的是带花纹的瓦片,必须要一片片认真对齐。
太阳升起又落下,游戏里的昼夜系统不停循环,我蹲在房顶上认真对齐着花纹,遇到体力告急就掏出之前陆沉给我的香瓜啃上几口。
终于,屋顶就要铺满,就在我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天色骤然阴沉,四周也忽然刮起了大风。
在Plotopia里,除了昼夜循环,还有很真实的天气系统。光是造房子的这段时间,我就遇到过好几回刮风下雨。
但这回,不同于之前的微风细雨,狂风呼啸、骤雨倾盆,还夹杂着大颗大颗的冰雹,我种下的用来收获水果的树苗都被吹弯了。
我连忙撑开了包里的荷叶伞,得益于游戏设计上对体感温度的调整,我只是被吹得头发衣服乱飞,并没有特别的寒冷或疼痛,但……
大风呼啸,吹得我凌乱的同时,也吹走了我刚一片片对好花纹的瓦片。
风停时,砖石小屋已经变得光秃秃。我叹一口气,认命地跑去捡回了所有瓦片,正准备继续施工,却发现小屋多了一个坏天气buff。
我:“……怎么还因为坏天气buff不能继续施工!”
虽然多少有点生气,但没办法,我只好摘下设备,准备等坏天气buff过去再上线继续。
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正当我嘟嘟囔囔还在为忽然捣乱的天气懊恼时,却恰好撞进隔壁座位上陆沉带笑的眼眸里。
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正在输入的光标一闪一闪,应该本来正在办公,注意到我的动静于是暂时停下了手上的事看向我。
我愣了愣,这才从游戏中回神,想起这趟飞往英国的航程是和陆沉一起的——之前虽然我们在英国见过多次,但相约同行还是头一回。
而那边陆沉看着我,笑了起来,又抬抬下巴,示意我看向旁边的桌板。
桌板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个餐盘,里面放着一杯餐前酒,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陆沉:“机上的晚安茶点,我想你结束游戏时可能会想吃点什么,就请空姐留了一份。”
我这才恍然,游戏中几个昼夜,在现实里差不多三小时,现在已经是夜晚,飞机里的灯都已经暗下来,我也后知后觉的确有点饿了。
太好了,幸好有陆沉。换作平常独自出差,我恐怕就会忍一忍,饿着肚子睡一觉等到早餐的时间。
我欢快地道谢,仔细收好手中设备,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挨个吃了一遍点心,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玩完游戏后还能美美地吃饱喝足,简直不能太开心了。方才那点因为没能建造完而生出的懊恼,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陆沉就这么看着我吃吃喝喝,目光在昏然的灯光下显得更柔和。
陆沉:“是遇到了坏天气,不能继续施工了吗?”
提到这个,我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开始向他“控诉”起来。
大风如何刮走屋顶瓦片、将它们吹了多远,而我怎么历尽艰辛一片片把它们找回来……而陆沉看着我,认真听着,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郁。
陆沉:“怪不得。我原本以为,我们这一路上都要说不上话了。”
……确实,如果不是因为坏天气buff,我恐怕还会玩更久。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望着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着为自己辩解。
我:“哎呀,我这也是在做功课嘛。”
陆沉只是看着我笑,见我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包,便很自然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和餐盘,放到了一旁。
陆沉:“没关系,就算你只是单纯地体验游玩,我这个发行游戏的人,也会很高兴。”
对哎,陆沉也算是这个游戏的制作人了,我忽然好奇起来。
我:“说起来,陆沉,你是做这个游戏的人,那你会在游戏里造一些什么吗?陆沉点了点头。”
陆沉:“会。如果你想造一座金字塔或是一座卢浮宫,我可以告诉你方法。”
我:“哇,不用查攻略也可以吗?”
陆沉:“嗯。毕竟是现实中有原型也比较有名的建筑。为了确保游戏的真实体验感,我们会重复测试好几遍。测试得多了,渐渐就记住了。”
想到之前偶然瞟过一眼的建造攻略,光是图纸就让人看得眼晕。哪怕是按照步骤来,也得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感觉那不属于重复很多遍就能记住的东西……哎呀等等,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那种你自己规划的街道、社区,甚至是小镇城市之类的。
有些游戏里,开发者会放一个自己设计的地方,来作为游戏的小彩蛋呢。”
对上我期待的眼神,陆沉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陆沉:“没有。”
我:“啊……好可惜……”
见我很是失落的样子,陆沉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他想了想,才又开口。
陆沉:“也许,以后会有机会。”
这句话瞬间又点燃了我的期待,我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睛也一下亮了起来。
我:“那,你先不要告诉我你会做一个怎样的彩蛋。凭我们心有灵犀的程度,我可以自己认出来!”
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模样,陆沉也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眼底又漾开一抹温柔笑意。
陆沉:“好啊。”
话音落下,又悄无声息没入毛毯,机舱里、我们之间,便又安静下来。
耳中只剩下飞机平稳飞行时低沉的嗡鸣声,阅读灯的光线从他的那一侧漫过来,为我们一同勾勒出模糊却交织的光晕。
我张了张嘴,脑海里瞬间涌出了许多想和他分享的话题——关于我的家园、家园里刚刚建起的小屋,关于接下来游戏里时尚设计的构想。
还有最近新换的香氛味道、公司茶水间终于盛开的绣球花、咖啡厅里新上的开心果甜品……
想说的事情太多,反而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看看陆沉的眼睛,他的目光也正望向我,安静又柔软,似乎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会一一接住。
我:“我本来想和你说说,刚才从大风里获得的一点灵感,结果发现……说这个灵感的话,就得先讲讲Pristine这段时间打算走的设计方向。
说到设计方向呢,就得说说这回去英国我打算顺便也看看的时装秀。而说到时装秀呢,好像又得想想到英国之后这几天的行程安排……
这么一环接一环的,到最后我发现——我们好像有太多事情要聊,反而不知道从哪件开始说起了……”
陆沉也认真地随我思考起这个苦恼,很快,他便笑着有了答案。
陆沉:“那就从最近的一环——到了英国之后的行程安排开始吧?这样之后有什么安排,都可以一一说到。”
我:“好!”
陆沉抽出一张白纸,我将脑袋凑在他身边,不时补充一句,肩膀几乎和他靠在一起;当他转过身询问时,温热的呼吸就会扫过我的耳朵。
科技展、游戏开发者论坛和时装秀这三大项是此行的主要目标,除这三项之外,还有许多不那么正式的安排。
比如我想着去陆沉常去的珠宝铺、陆沉想着去我念了好久的买手店,一查发现两家店就在隔壁,两全其美。
白纸渐渐被填满,陆沉放下笔,我拿过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发现了一处空白。
我:“诶,我们刚落地英国的这个下午,怎么是空白的?”
陆沉:“那天下午我有一些血族相关的事务要处理,可能需要你自己先到处逛逛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当然没问题!反而是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陆沉既在万甄这么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与合作,那背后必然伴随着血族内部格局的变动。他来到英国,肯定不会只是为了参加科技展。
而且在如今这样变化的时候,血族的事务恐怕并不是那么好处理。
陆沉看着我,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眼中,晕开一片温和的光泽。
陆沉:“有点,但比以前好很多。毕竟公司的新决策能够那么快推行和实施下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问完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之前在他的办公室已经问过一遍了,而他也很认真地又回答了一遍。
我可能是有点太担心了吧……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陆沉也回以一个笑容,自然地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们又顺着这张行程表上的安排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
比如我们要去的这场科技展,是陆沉在一周前出差开会,看见大街上正在做测试的机器人时想起的,于是他当即订了两张票。
而我听到陆沉出差的地点,便想起上次他去那里后带回的蛋糕,味道很特别。后来我自己去时却店门紧锁着,让我从此念念不忘。
我:“哇,你又去那出差了!那有没有……”
陆沉:“替你看过了,街角那家西点没有关门,只是重新装修。大概三个月后会重新开业,到时候我们一起再去看看。”
我:“好!又比如,从时装秀衍生到了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开会、周旋、做决定。……而很多做决定的时候,我会把自己想象成是你。
那种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气质……嗯,我就会感觉我的决定肯定没错!”
陆沉:“没想到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帮到你。”
陆沉被我的话逗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
陆沉:“不过,你最近看起来确实有些累。如果发生了不好办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陆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语气随意,神色却认真。
我心里微微一动——调查也好寻找也罢,灵魂缺损相关的事情的确在这段时间,在工作之外,让我有点苦恼和疲惫。
但毕竟这个问题还不是太危急,眼下这个关键的时期,我也不想让陆沉烦心。
于是我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手心,笑眯眯起来。
我:“不好办的事啊……那陆董什么时候能给我升职加薪!”
陆沉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再揉我的头发时,又轻轻用力了一些。
就这样,和陆沉聊聊天、去Plotopia干干活,原本漫长而枯燥的飞行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
到英国时,正是下午。按照原定计划,我先去预订好的酒店休息,而陆沉则直接出发去处理血族的事务。
临走前,他留了一个司机给我,这样无论我想去哪里都方便。
而我将行李收拾好之后,思考片刻,还是没出门,而是继续寻找设计的灵感。
我打开平板电脑和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尝试着将Plotopia游戏里那种动态、交互的特性融入服装设计——
比如,设计一套会根据玩家情绪或环境天气而改变颜色和纹理的衣服?或者,将游戏中触发彩蛋的趣味性,也运用到这些设计的服装上?
我沉浸在构思中,笔尖记录下零星的灵感,偶尔停下来查阅一些关于游戏内服装材质和动态渲染的技术资料,心里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肚子也有点饿了。我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才发现收到了好几条陆沉发来的消息。
陆沉:“这些地方味道都还不错,饿了的话,可以去试试。”
这句话的下面,是一个小兔趴在饭盆边吃饭的表情包,再接下来就是一长串的地址链接,附带着他简单的评价。
我一边挑选着餐厅一边下楼,陆沉留下的司机迎了上来,我也正好将选中的餐厅地址告诉了他。
汽车平稳地起步,缓缓开出酒店大门前的行车坡道。我放松身体窝进座椅里准备眯一会,可就在这时,车子忽然一个急刹——
司机:“谁?!突然这么冲出来,不要命了?”
与司机的抱怨声一同响起的,是刺耳的刹车声。
身体因惯性猛地向前冲,我连忙扶住前排座椅的靠背稳住身形。我往窗外看去,可那个人恰好在视线的死角,想了想,我拉开门下了车。
绕到车头前,是一个有着红色眼睛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应该是血族。只是他身形单薄,看起来似乎很虚弱,此时正张开手拦在车前。
少年:“家主……”
他吐出了一个词,一双红色的眼睛和我对上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发出任何音节,便彻底晕了过去。
我连忙伸手扶住他,也是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多记忆画面——阴沉荒芜的旷野,许多人扭打在一起。其中就有这名少年。
他正被另一个男孩压在地上,一块石头砸在少年的额角,石头碎裂、鲜血涌出,而少年咬着牙,一双红色眼睛正隐隐跳动。
下一秒,少年抓起沙子扔过去,趁对方迷住眼时冲上去将人扑倒在地。他一手用力扼住对方脖颈,另一只手抓起一旁尖锐的石头碎片。
他手里的石片已经刺入对方颈侧的皮肤,只要再往上一点、再用力一点,就能割破动脉。
他死死盯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同龄人,眼睛里的红色越来越鲜艳,仿佛能滴出血来,呼吸也变得越发粗重。
但最终,他咬了咬牙,竟然将手里的石头碎片远远扔了出去,只是用拳头打晕了对方。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旷野上的所有人都在拼命搏杀。他只恍神了一下,便跌跌撞撞地朝着旷野的边缘跑去。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接近旷野的边界时,他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被重重地反弹回来摔倒在地。
少年:“是父亲的天赋……但我……”
他惊恐地抬头,拼命地用手捶打着无形的屏障,但毫无用处。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乌泱泱的一群人,像是带来厄运的乌鸦——他的逃跑被发现了。可他只能转过头,继续无望地捶打。
就在少年渐渐竭力、就要放弃时,一股外来的更具压制性的力量撞击在透明的屏障上。细密的红色裂缝从中间蔓延,最终轰然碎裂。
而屏障的背后、荒无人烟的原野上,竟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少年本来满是惊恐,直到他看见车身隐秘处那个LU的标识时,眼睛倏然亮起。
这辆突然出现的轿车将他带到了一处郊区隐蔽的宅邸,他便在那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本以为可以就此松一口气时,没想到下一幕的画面里,先前追着少年的那些人却又找到了这处宅邸。
而这回,没有人再出手帮助他。少年只能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可他并没有去处,很快便再一次走投无路,只是这一次更为绝望。
直到……他的视野里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于是孤注一掷地追了上去。
也是这时,司机有些懊恼的声音响了起来。
司机:“……他怎么回事?小姐,我刚可没碰到他啊。”
我这才从刚才看见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少年仍旧昏迷不醒,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用指尖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和心跳——心跳正常,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身上看起来也没有明显伤口。
想了想,我冲着一脸紧张的司机示意。
我:“我知道。现在,帮我把他扶到大堂里吧。”
合力将少年扶到酒店大堂一角的沙发上躺下后,我遣走了司机,独自坐在少年对面,陷入了沉思。
突然出现的少年、回忆画面里明显是陆沉派出的车辆……这两件事,也不知道是否和今天陆沉要办的事情有关。
但不论如何,肯定和血族脱不了干系。既然陆沉曾救下少年,并有意让他看到了标识,那么这个人对陆沉而言,应该是有一定价值的。
想到这里,我决定进一步了解清楚少年的情况。我从口袋里取出灵之戒,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戒面,才戴在了手上。
这时,沙发上的少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他挣扎了一会,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见到我坐在一旁,他虽然没有了先前的惊讶,但依旧很防备,立刻往沙发另一端挪了挪位置。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思考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
我:“你是来找陆沉的吗?”
少年紧紧抿着嘴唇,红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依旧一言不发。
我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将刚刚看到的记忆片段一一说了出来。
随着我的叙述,少年眼中渐渐浮现出震惊、慌张,还混杂着疑惑。
而我却顿了顿,趁着他有所动摇的时候,放柔了嗓音,语气也更加温和。
我:“我和你们的家主熟识。如果你想要见陆沉,也就是你们血族的家主,你最好把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少年还是沉默了一会。直到——如我所料,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的戒指时,他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似乎是相信我了。于是他开了口。
少年:“我是用了天赋目力……看到的。我认识这是家主的车。”
看少年的样子,这应该就是实话,没有别的陷阱。
而少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继续说了下去。
少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到家主……您知道他在哪吗?我真的——”
少年没能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的身后,眼神与表情都变得惊恐起来。
我转头看去,只见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正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走来——而他们正是那些回忆画面中,对少年穷追不舍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他怒气冲冲地几步冲到近前,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对着沙发上的少年厉声呵斥。
男人:“废物!我们家族的脸简直都要被你丢尽了!”
呵斥的同时,他还对着少年高高扬起了手臂——
我立刻发动了天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将男人的手臂撞向一边。
我:“说话就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男人吃痛、闷哼一声,他惊怒交加地瞪向我,似是有些惊讶我的力量。
权衡再三后,他没有对我发难,而是强压下怒火走到少年身边,直接伸手,要去抓他。
少年惊恐地往后缩,我再次挡住男人的手,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我眉头紧,并未直接动手,而是提高了声音。
我:“想要把人带走,也得看看这里是谁的地方吧?”
这么说着,我又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指上的灵之戒,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显然看到了灵之戒,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扬起的胳膊慢慢放下,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但他仍然试图把人带走,想要绕过我强硬地伸出手去抓少年。
少年吓得往后缩,求助般地望向我。场面一时僵住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另一个尤为冷静的声音在大堂另一端响起——
???:“等等。”
仅仅两个字,就让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动作一滞,他脸上闪过懊恼与不甘,却在收回手时迅速变为顺从。
男人:“裁决官大人,您怎么来了。”
被称为裁决官的男人同样拥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枚造型独特的胸章。
没有理会讨好的男人,他的目光径直看向沙发上的少年。
裁决官:“西奥多·古莱特,我代表家主来请你去往裁决所,接受裁决。”
话音落下,除我之外,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少年的眼中反而亮起了一抹如绝处逢生般的光芒。
而裁决官说完,转身就走,仿佛笃定这里无人会违抗他传达的命令。
事实也确实如此,中年男人和他的那群手下虽然面色不豫,却没有再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
五分钟后,我便和这名被称为西奥多·古莱特的少年,坐在了驶向裁决所的车上。
我本来想借机询问有关“裁决”和“裁决所”的事,但少年面色惨白,双手紧攥着衣角,显然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想到他的年龄,我有些于心不忍,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起一双迷茫的眼睛看向我,看到我时,他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亟待宣泄一般,将他的经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已经到了参加血族试炼的年纪。虽然内心很抗拒,但他的父亲却坚信必须用试炼洗掉所有“懦弱”,才能彻底激发血脉力量。
他抗争了很久,最终还是被强行送往了试炼场。只不过在最后关头,他依旧无法对同伴下手于是他选择了逃跑,他的父亲勃然大怒,派出
他的叔叔亲自带队来追捕。
西奥多·古莱特:“……家主帮过我一次,所以我想试试求求他,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如果被抓回去,父亲一定会……而接受裁决……”
这么说着,少年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声音仍然在颤抖,但语气里多了一丝决绝。
西奥多·古莱特:“接受裁决,或许还能活下去,迎来转机。”
我也跟着望向窗外,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它们几乎遮天蔽日,因而显得十分肃穆威严。
而这片建筑的门前,立着一座与大门同高的雕像,首尾相衔的巨蛇紧密地盘绕在石树上,仿佛象征着不可撼动的秩序与法则。
在这样冰冷而厚重的氛围中,我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我:“……所以,这里就是裁决所?”
西奥多·古莱特:“嗯,在这里,所有血族、所有家族的事务,都会得到审判。”
少年回过神,眼中的担忧与迷茫交织,最终,化为了一种等待命运审判的空白。
很快,我们下了车,那位被称为裁决官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我们穿过巨蛇雕像落下的影子,踏入了裁决所的大门,走廊异常宽阔且高耸,两侧手持天平的雕像审视着每一个到来的人。
中途有人见我并非血族想要阻拦,但很快又注意到我指间的灵之戒,他们便立刻露出一副恭敬的神情,不再言语、低头退让。
不知绕过多少走廊,最终,裁决官站定,缓缓推开了眼前这扇沉重的大门——门内,是一个环形的阶梯式大厅。
天光从穹顶倾洒,落在中央的发言台上。四周席位上坐满了血族,而最上方,是一位年长些的血族,名牌上写着“最高裁决官”的字样。
而在这么多黑压压的人群中,我一下就找到了陆沉——
纯黑西装、暗金纹饰,红宝石的戒指与袖扣在昏暗光线中反而浓郁。他坐在单独的一排,左手搭在扶手上,周身是上位者的放松与威压。
而在我望向他的同一时刻,陆沉也一下看向了我。他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我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找了个地方坐下,准备旁观这场裁决。
“当当当——”沉重的钟声响起,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坐在最上位的裁决者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然后缓缓开口。
裁决者:“西奥多·古莱特逃避试炼一案的当事人已经到场。现在,当事人可以开始他的陈述了。陈述结束后,裁决投票会立即开启。”
大厅内的气氛愈发凝重,无数道目光如同有实质般压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
少年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毕生的勇气,迈步向大厅中央的发言台走去。
走过陪审团时,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偏移了一瞬,看向了其中一位衣着华贵、带着一点轻蔑笑意的中年男人。
而在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少年的身体还是明显瑟缩了一下。那人也许就是少年的父亲。
少年立刻撤开了目光,转而急切地看向了陆沉。
陆沉也正看着他,脸上是惯有的温和又疏离的神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年咬咬嘴唇,最终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发言台前。
话筒上方的指示灯亮起,刺耳的一声嗡鸣后,少年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发出了第一个音节。
西奥多·古莱特:“我是西奥多·古莱特。我承认,在两个月前的试炼中,我逃走了。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我有勇气,也愿意杀人,但我不愿意杀那些无辜的人。
我和我的伙伴们,我们都有天赋、有能力。我们从小为了试炼接受训练,平时的测试和任务记录,就是证明。”
少年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还有些发抖,却仍旧坚定。
西奥多·古莱特:“鲁伯特是我最好的朋友。每次我们训练完、一起吃晚餐时,都会聊一聊未来我们会做什么。也许是加入裁决所成为一名裁决官,也许是成为一名前线的执行者……
而无论是什么,我们都很期待,也希望着能为血族贡献自己的力量。我想,这才是我们接受训练的原因。而不是……”
他再次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嗓音里出现了明显的哽咽和悲愤。
西奥多·古莱特:“而不是在试炼中自相残杀。更不是像鲁伯特那样,忍受了自相残杀的挣扎和痛苦。
即便最终获胜,也还是崩溃,选择了自我了结。试炼根本是荒唐的、不合理的存在!而我的逃走,只是对不合理规则的反抗!”
说完这番话,他又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开口宣布自己的陈述结束,却又哽咽难言。他只好望向高台上的裁决者,点了点头。
裁决者面无表情地颔首,接收了他的意思。
裁决者:“当事人的发言结束,大家可以开始投票了。”
席上的血族成员们纷纷起身,在沉默中走向大厅中央,各自站定在少年古莱特的两侧。左侧意味着“有罪”,右侧象征着“无罪”。
起初投票的场面还有些混乱,但很快,两边的形势逐渐清晰。
我在心里默默计数,当最后一个人站定,我的心里一凉——两方的票数竟然持平了!
而现在,唯一没有动作的,是那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西奥多的父亲。
无数道目光向他聚焦过去,男人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容。少年也看着他,表情渐渐绝望。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忽然,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望向始终坐在一旁静观事态的陆沉。
西奥多·古莱特:“……家主,我的父亲,必须投票吗?”
听到儿子的问题,男人脸上的不屑更加浓重,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陆沉却很有耐心,他迎上少年近乎乞求的目光,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陆沉:“是古莱特家族拥有这一票,而现在,你父亲是家族的代表。”
西奥多·古莱特:“而我是古莱特家族的人,也是父亲的儿子。”
陆沉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似乎多了一分肯定。
陆沉:“嗯,你当然也拥有投下这一票的权利。”
我心念一动,瞬间明白了陆沉的暗示。
少年作为家族的成员,当然也拥有这一票的权利,只要——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骤然闪过。
是西奥多。他咬着牙,手里握着不知从哪里摸出的一把匕首,直直刺向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毫无防备,脸上的神情刹那间从得意和不屑化为本能的惊恐,甚至都忘了躲避。
就在刀尖要刺入血肉的那一瞬间,匕首停了下来,少年仍在挣扎。
我下意识看向陆沉,他仍不动如山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平静地坐在那里,可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却隐隐跳跃着红光。
少年仿佛下定了决心,匕首狠狠落下。陆沉朝一旁的守卫轻轻递了个眼神,两名守卫立刻上前,拉开了少年。
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面,直到这时,陆沉才站起身。他眼中跃动的红光隐去,变回了深不可测的暗红,脸上却很是轻松随意地笑了笑。
陆沉:“西奥多·古莱特证明了他说的是实话。他有杀人的勇气。看来,有些事情,并非只有通过试炼才能证明。不是吗?”
他的话音落下,庭内一片寂静。
也是这时,宣告终结的钟声再次响起,高台之上的裁决官举起法槌又重重落下,宣布西奥多无罪。
钟声里,审判庭中众人神色各异,明明安静,却能听到涌动暗流、错综复杂。
少年的劫后余生、少年父亲的愤怒和恐惧,裁决官脸上掠过一抹深思,庭内其他血族贵族的脸色就更是笑与蹙眉兼有,堪称精彩纷呈。
只有陆沉,依旧是先前那轻松随意的微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却也一切都在他掌握。
而我,这才看懂了陆沉为何当初要救下这个少年,又为何要安排这一场裁决。
渐渐地,庭内众人陆续散去,偌大的审判庭里只剩下了我和陆沉。
夕阳从高处穹顶的玻璃窗外落进来,在一道道倾斜的暮日余晖中,我和陆沉对上了目光。
无需多言,只是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