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本月的样衣评审会还有三天，生产部雷厉风行地将做好的样衣送到了我的办公室。

这次样衣评审会最重要的任务，是评估穿越系列的前景，因此除了商品部和设计部，公司决策层也会派人前来参加。

Mya告知我，这个决策层的参会人是陆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竟觉得有点陌生。

那天在酒吧逃生门后面，他坦言需要我身体里的力量。自此，我们没有私下里见过面。

只是有一天，我加班到深夜，去茶水间倒咖啡，发现他也在。

倒好了咖啡，他没有走，也不说话，只是站在窗边慢慢地喝。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留了下来。

将企划案和设计图都打印出来，挑选模特，对样衣做最后的调整。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评审会。

李满满：“       ，除了陆董，人都到齐了。”

陆董？

我：“他不来了吗？”

李满满：“已经通知过总经办了，但他们说陆董还有点事，让我们先开始。”

我有些犹豫。

李满满：“要不先开始吧，大家万一等急了。陆董最近忙，上次那么重要的季度会都没来。”

猫哥：“刚当上董事长肯定很忙，电视里不是一般都会……”

猫哥突然压低嗓音，神情也变得十分神秘。

猫哥：“一般都会收拾收拾对方的心腹，解决点遗留问题嘛。”

这么说来，公司里高层的离职率确实比以前高了很多。

也许今天他不会出现了，我的心里隐约有些失望。

Mya、Bob还有其他部门的总监都到场坐在台下，一位模特穿着用量产后的浣火布制作

站在台上全方位展示样衣。

而我拿着话筒站在一旁，进行讲解。

我：“这种浣火布拥有独特的优势，保留了褒衣广袖带来的舒适性，以及轻盈飘逸的特性。同时不易脏不易皱，便于现代人打理存放。

从理念上来说，现代人在适应快节奏生活的同时，也在对其不断进行反思。浣火布代表了悠久的历史传统，将它与现代生活方式结合起来——也是在时尚领域构筑新的文化符号。”

终于，展示结束，台下也响起了一片讨论声。

Mya：“设计上没有问题，但你对市场的预估有点过于乐观。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没有涉足的市场，投入的资源量太大。

对于我们这种体量的公司来说，需要大量的调度时间来走流程。这个你要想清楚。”

我：“谢谢Mya姐，新系列的筹备时间确实很紧张，我会注意接下去的日程安排

关于市场，我觉得国风元素近年来备受关注，只是各大品牌仍然是观望的态势。

我希望，Pristine可以成为潮流的引领者。”

Bob：“快消市场厮杀激烈，Pristine原本应该在上个月就推出的最新预告，却整整晚了一个月。

后面的品牌咬得很紧，这时候占据市场才是首要任务，而不是所谓创新，消费者不在乎。

况且所谓的耐穿优势，反倒不适用于快时尚的销售模式。”

场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明白Bob说的不无道理。我清了清嗓子。

我：“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家知名的电器公司邀请了二十个顾客，来测评他们即将推出的音箱。他们准备了两种颜色，经典百搭的黑色，和潮流摩登的明黄色。所有人都表示，他们更喜欢明黄色。

结果那家公司说，每人可以带一个回家。前五个挑选的顾客，竟然都选择了黑色。

轮到第六个顾客，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明黄色。也许他是真的喜欢，又也许他只是不想出尔反尔。但因为他的举动，后面的顾客拿走明黄色和黑色的人几乎是对半开。

也许大众仍会喜欢传统服装，但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支持新的，其他人也会发现，他们其实拥有更多选择。”

台下包括Mya在内，不少人的态度松动下来，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准备继续介绍，会议室的门却在此刻被推开了。

？？：“抱歉，我来晚了。”

是陆沉。他一只手里还拿着文件夹，似乎是刚开完会，但另一只手却捏着我刚才放在门口的品牌资料，又似乎已经站了一会儿。

他靠在墙上，身上穿的是与在酒吧那天同样的衬衫，这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但我清楚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改变了。

我：“没关系，陆董请坐，我和您重新介绍一下这次的样衣。”

陆沉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迟滞，但似乎也只是我的幻觉。他轻轻点头，就近坐下，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我重新开始介绍，并且将刚才Mya他们提到的问题和我的应对方法一起整合到了介绍内容中。

陆沉凝神听着，不时点头，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我的底气还是增加了不少，

我：“以上就是关于这次新系列我的全部规划，不知道陆董有什么看法？”

陆沉：“想法不错，从前期设计到落地都有很清晰的方向。不过，集团对这个系列有不一样的规划。董事会不希望将它用于平价品牌，而是高端线，之后或许能成为万甄新的名片。”

陆沉笑意吟吟地看着我，仿佛一早就做好了决定。

我的心沉了沉。

我：“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陆沉：“这是市场、营销以及财务的测算结论。走高端路线，也是集团最近的策略调整方向。Pristine在Q2的市场宣发费用会进行缩减，此时并入Pristine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言下之意，将穿越系列并入高端路线是更好的选择。

我：“那定价呢？”

陆沉：“自然也会符合高端品牌的定价。”

参会者议论纷纷，大多是赞同的声音，尽管转变定位，需要设计部对面料和样衣再做改良，但这无疑是对穿越系列的升格。

只是这一策略，却与我寻找浣火布的初衷大相径庭。

陆沉：“对于这个系列最终的使用，大家等董事会的下一步评估。”

评审会结束了，没有想到筹备已久的方案，最终卡在了陆沉这里。

我的焦急与失落几乎溢于言表，同事们察觉到了什么，陪我一起留在无人的会议室里。

李满满：“往好处想陆董肯定了你的选题，我觉得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猫哥：“嗯，不过如果真要用在高端线上，应该就不是我们组负责了。”

郝帅：“可这是 找来的面料，公司怎么能说换就换。”

李满满：“大哥，合同里写了一切所有权归属公司，谁让我们是打工人，哪敢跟公司叫板？”

郝帅：“那我们不就失去项目了……这段时间就都白费了呀。”

李满满：“哎呀还没有最后决定呢，先不要自乱阵脚。”

我：“这样吧，我们先把今天大家提出的意见整合，看看哪些可以采纳改进。”

我去找一趟陆董。

我站起身，大家看着我的眼神有期待，有担忧，居然还有一丝悲壮。我想笑，但是一时笑不出来，拿起企划书，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陆沉会将穿越系列从我们组拿走。他真的会这样做吗？

一个声音说会的，他为了目标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另一个声音却说，正因为见识过他不堪的心境，才更知道他有绝不会做的事情。

我听得烦了，将两个声音揉作一团。没有必要再去揣测他的想法，我的目标也很明白，那就是将穿越系列留在Pristine。

还是第一次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但见到周严站在门口，我知道自己没有走错。

我：“我找陆董，麻烦周助理通报一下。”

周严：“小姐，老板在做会前准备，您不能进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陆沉在问我为什么避而不见，我想躲他的时候，从来也躲不开。此时此刻，这倒给我做了表率。

面前的门很厚重，但再厚重，陆沉也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

我：“那我就在这里等，总可以了吧。”

周严还想要请我离开，但我往墙上一靠，摆明了不会挪步，他也只能点头。

手边也没有别的工作，我干脆一句一句地和周严说话，问陆董接下来安排如何，能分给我多长时间，还有陆董办公室的咖啡机是不是坏掉了。

他没有回答，片刻像是听到了什么，转身进入门内，不一会儿又出来，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背后的门缓缓合上，我看到陆沉坐在办公桌前。

忽然有点不记得，以前他的桌上也有那么多文件吗？多得那盆金心吊兰都被挤到了最边角的地方，再一步，仿佛就要摔下去了。

我忍住了上去扶它一把的冲动，敲了敲门框。

我：“陆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