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夜宵❈
这晚我睡得不太好。我做了很多复杂的梦,梦见了妈妈和外婆,那些被发掘出的古物。
甚至还有陆沉。我看到他站在烈火中,可天上明明又下着雨,而他不为所动,只是垂着眼,目光也不再投向任何处。
也是这时,我突然惊醒了。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床头的手机。
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万甄。
经久形成了的习惯,很难改变。
我以为会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但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只是股价在持续走低。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来到公司时,似乎一切也都如常。
除了陆沉发来的那条短信。
像是谨慎守着工作时间的分界线,直到我坐到工位上的一瞬间,才推送了过来。
陆沉的短信:“我在英国,有些事要处理。公司的问题已经解决,不用担心。”
很明显,他又隐瞒了什么,这两句话我不能完全相信。
周严那里八成也问不出什么。可思来想去,除了周严,我根本不认识其他陆沉身边的人。
或者说,陆沉的身边除了敌人,似乎从来就没有朋友。
我盯着那两句话,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只回了一个好。
算了,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何必庸人自扰呢?
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我点开了今天的工作日程安排。
大致浏览一遍后,我又点开了邮箱。那封已经被我拒绝的论坛邀约邮件,再次进入了我的眼帘。
其实那天在拒绝陆沉后,回来我又想了很久。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前,我确实觉得没必要参加。但现在……这次机会又显得十分珍贵
关于陆沉和万甄的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市场对于我们的期待也开始回落。
受到影响的并不只是陆沉自己,还有万甄的所有员工,以及我们一点点积攒下的口碑。
单从品牌主理人的角度,理性出发,在风口浪尖之时,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我回复了邮件,告诉对方,我会出席这次论坛。
论坛要求出席的设计师带上与主题相符的作品。一般带的都是过去设计的作品,但这回,我决定冒险用Pristine秋冬季的新品。
论坛举办的时间比Pristine秋冬大秀的时间早,这意味着我要提前公开这一季的部分服装。
有很大可能,会被其他竞品品牌迅速抄袭,或多或少影响秋冬的销量。
但研讨会带来的曝光量也是巨大的。我决定博一次版面。
我:“就当是给大家回一回血了,毕竟刚拿到股票没多久……”
为了公司,为了同事们,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些积攒在我电脑里的设计稿……
理由很多,反正,不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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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买了宵夜放在我身边,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屈从于饥饿。
我一边看屏幕一边拆开包装,又在分神时不小心把蘸小笼包的姜丝醋沾到了手上。
我尴尬地半举着手,一时找不到纸巾,忽然的,眼前就出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陆沉?”
见我没反应,他干脆握住我的手,仔细擦干净。
陆沉:“你朋友的妈妈怎么样了?”
我:“刚睡下,还在等安排医生。”
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抽回手,跟他说了声谢谢。
他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在我身边坐下,拿出一个保温桶。
里面传出了饭菜香味。是很熟悉的味道,但好像很久没吃过了。
陆沉:“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还处于懵的边缘,他又笑着补充。
陆沉:“不是独食,还有两份。待会儿你拿进去,我就不进去了,你应该不想让你的朋友看见我。”
突然就想到了那次他送我回家被邻居奶奶看到,我连续两声否认他是我朋友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
我:“上次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陆沉:“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我:“……嗯。”
憋了半天,我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他的嗓音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是感冒了。
我:“你怎么来了?不是在英国吗?”
陆沉:“回来一趟处理点急事。航班提前了,听说你在医院,就过来看看你。”
是吗?我看着他,总觉得不是这样。
夜晚的医院走廊总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医学仪器缓慢而规律的滴滴声,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安静里,我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变化起来。
没有穿堂而过的风,也没有窗外落进来的月光和影子,只有苍白的白炽灯。那光线落在陆沉的脸上,像是真的照出了毫不遮掩的他。
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陆沉:“真的是来看看你。不相信我?”
虽然不至于说不相信,但是,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吗?
我:“你就是过来给我送饭吗?不是说回国是有事要处理。”
陆沉:“是有。但天亮前暂时只有这一件事。快吃吧,吃饱才有力气守夜。”
说完,他也拿出电脑,点开文档邮件,开始办公起来。
屏幕的荧光像是把他拽入了另一个冰冷的空间他表情严肃,其实也跟我一样忙碌。
不,在这样动荡的时刻,他应该比我要忙更多,也更疲惫。
我突然为自己对他的不断揣测和怀疑感到了一点羞愧。
仔细想想,这种揣测对我来说,几乎成了面对他时的本能。这样对他明明是不公平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电脑上的鼠标触控板,看向陆沉。
我:“对不起。你突然出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沉:“没关系,人在半夜脑子是会有点傻的”
我:“你说我傻?”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陆沉:“果然只有这样才对你管用。不傻,吃吧。”
可能是饭菜味道太香了吧,又或许是我彻底放下了戒备,我打开保温桶,大口朵颐。
我:“明明是你比较傻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送个饭……”
陆沉:“不要以为我没听到。”
很孩子气,特别孩子气。是不是因为夜色和工作让人脑袋发昏呢,这一点都不像陆沉会说的话,但为什么偏偏觉得这样的他好真实。
不会对外人表露的真实,那是不是代表,只有我能看见?
我:“你听到又怎么样?”
陆沉:“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应该在来之前,往这道番茄炒蛋里加很多盐。”
我完全惊呆了,这是什么小学生报复的把戏?堂堂董事长,为什么这么幼稚啊。
我扑哧笑了,他也笑了,笑得很开怀,又有那么点羞赧的意味。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这让我忍不住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种小小的快乐。
终于吃饱喝足,把另一个保温桶送进病房后,我们面对着各自的电脑屏幕,在键盘的噼啪声里继续办公起来。
快两点的时候,我终于从电脑屏幕前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陆沉:“工作做完了?”
我:“嗯。”
陆沉:“现在去睡觉。”
我:“可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我守夜了,睡过头了不行。”
陆沉:“去睡觉,我叫你。”
这回,陆沉的态度强硬了很多,不等我反应,他又跑去护士站借了枕头被子和一张折叠陪护床,还顺便收拾好了我的电脑和杂物。
跑来跑去做完了这一切后,他站在我身前,微微俯身。
眼前的陆沉可真算不上平日里的干净整洁了。
拎着我的包,风衣外套因为和我一起缩在走廊长椅上办公而皱了,头发也有些乱乱的。
毫无逻辑的,我忽然想到了那个在午夜变身的灰姑娘,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等我醒来后,陆沉会不会又变回之前的样子?
我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
我睡得迷迷糊糊,不敢深眠,可是等了很久都没人叫我,便控制不住沉沉睡去了。直到醒来才知道他帮我守了半个晚上。
我和他道了谢,被他送到家,又看着他坐车离开,安安的电话也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