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乐❈

这座古堡看起来有百年的历史了。

走廊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张人物油画,画中人高高在上地注视着来客,而在下一个转角,却又出现了极富东方美的珐琅彩瓷。

终于我们踏入了会客厅,管家口中的老家主正站在一幅画着黑色海浪的油画前。

老人转过身,一双眼睛蕴藏锋芒。他的衣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动作间像是一位从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贵族。

诺斯:“欢迎你, 小姐,请坐。邀请你来的原因,莱克斯应该跟你说了。”

我:“您好。我大概了解了,不过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工作形式与内容。”

诺斯:“我们已有了两件高定礼服,需要你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但婚期非常紧迫,一周内礼服需要准备完全。”

贵族结婚竟然会这么草率?但看在钱的份上,也不是做不到。

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需要先和婚礼的两位主角聊一聊,才能判断工期。”

诺斯:“不必,一切由我做主。”

老人似是无意地摆了摆手,可言语间,又充满了独断的压迫感。

诺斯:“我只需要它足够匹配诺斯的名号,又不会太过陈腐。没有任何预算,你的设计需要材料和珠宝,都可以直接联系莱克斯。”

说完,老人就闭上了眼。

像是交谈已经结束,我可以离开了。

我:“诺斯先生,婚礼是两个新人的事。如果不参考他们的意见,我很难开始工作。”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老人重新睁开眼。

诺斯:“ 小姐,婚礼是两个家族的事。两个家族各取所需,因此,你只需要参考我的意见。”

我见过很多爱干涉的客户,但这么独断的还是第一次见。

照他所说,既然只是各取所需,那新人穿什么只要符合身份,其他都不重要。又何必找我设计。

我:“对不起,我无法接受这份工作。您大可以找比我更有名的设计师。我来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您的管家说,两位新人喜欢我做过服装设计的角色。”

诺斯:“我并不了解什么卡通角色。”

老人像是嗤笑了一下。他突然回过头,望向会客厅大门的方向。

诺斯:“不过正好,诺斯的继承人来了,你可以问问他。”

会客厅的大门被打开了——

笔直的身躯、一丝不苟的西服、金丝边的眼镜。

还有那藏在镜片背后,从无波澜的红色眼睛。

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前几天,他还出现在深夜的医院,给我送饭,陪我守夜,监督我休息,亲昵地不像话。

这是第几次了,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对他亲近的时候,却被他当头浇下一盆凉水。

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难过,我像被按了暂停键,大脑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告诉过你的,是你自己一次次犹豫心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有婚约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为什么还会这么惊讶,不是决定了就当普通上司和下属吗,你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陆董,好巧。”

我挤出了人生中最得体的一个笑容。

陆沉看着我,没有回应。只是渐渐咬紧了牙关。

他倒是先生气了。气什么?气自己太早暴露了吗?

这下我是真的笑了。

灯光透过浑浊的水晶,只余阴影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他总是这样,试探着我的反应,而我却失去了兴致。

一阵荒唐的掌声打破会客厅里的寂静。

诺斯:“也是,我都忘了,我女儿嫁的是万甄集团的董事长。既然认识,你们更可以好好聊聊礼服的事,打消        小姐的疑虑。”

老人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会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陆沉两个人。

墙面的钟表发出规律的走动声,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该死的寂静。

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再这样沉默下去,我怕我们会一直拉扯到天黑。

也许是“没想到居然要给自己的老板做礼服,这算加班吗”,或者是简单粗暴的“新婚快乐”,总之任何话,说点就好。

但就连这一点,命运也要跟我作对。在我开口前,陆沉已经朝我走近了一步。

陆沉:“没想到来的是你。”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为什么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小心翼翼。

陆沉:“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找人送你回去。”

太奇怪了,这不应该是陆沉会有的表情。可是,为什么会那么真实呢。

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被干扰。

我:“谢谢陆董。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没觉得为难。设计婚纱和西服对我来说不难,况且也只是修改而已。”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做出聆听的样子。

我:“刚才诺斯先生已经告诉了我礼服的要求,陆董还有其他补充吗?”

他看了我很长很长时间,久到我已经有些不耐烦。

我:“麻烦陆董快点,你这样的话,我只能当成没有要求了。”

陆沉:“我以为你打算拒绝。”

我:“拒绝?我为什么要和那么多好处过不去?不说丰厚的酬劳,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打响名气。不管为了Pristine,还是为我自己。”

我抬起下巴,自认为说得头头是道、不卑不亢。

陆沉却忽然笑了,目光渐渐明亮,像是从我话里找到了什么令他愉悦而心安的东西。

陆沉:“你答应来参加论坛、带上新的设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是。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陆沉:“我还以为会是,澄清万甄的设计环境没有受到任何动荡的冲击。告诉市场应该对旗下品牌抱有信心。类似于这样的原因。”

我完全语塞。

这全是我在论坛上,被众多媒体记者包围时说的话!

我:“你看了论坛。”

陆沉:“我一直在看。”

一直在看。看我站在几乎灼目的闪光灯下,和众多媒体周旋。

看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终于还是心软,自作多情地想要帮他做点什么。

我:“陆董不是很了解我吗,难道不知道我可以把场面话说得漂亮?”

陆沉看着我,他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却更深。

陆沉:“嗯,确实很漂亮。”

这么说着,他又那样柔软地看我,伸手抚平了我不知什么时候翘起来的头发。

我:“?”

陆沉:“既然你答应了,我也不会阻拦。以后你也不用过来这里,专心设计,有事我会去找你。”

奇怪,为什么明明是我自己想答应的,却又像是落入了他的圈套一样。

这时,他又握住了我的手。我试着挣脱,但他固执地不肯松开,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我先退让了。

我:“我知道了。”

沿着来时的路,我们穿过草地与溪水,走到古堡门口。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

等了会儿,我叫的车到了,可刚坐上去,陆沉马上跟着坐了进来。

我:“陆董,请你下去。”

我瞪着他,他并不理会,只是侧头嘱咐司机。

陆沉:“开车,去她说的地址。”

我:“别开!”

司机的手顿在半空,他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陆沉,不知道该听谁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烦乱。

我:“陆董可以告诉司机你的目的地,我下去再打一辆。我们没必要为了一辆车抢起来。”

陆沉:“如果我就要跟你抢呢?”

简直不可理喻!

我气急攻心,打算开门下车,陆沉却跟着按住了车门,他看上去像是要帮我开门,但实际却牢牢地握住了把手,不让我动弹。

陆沉:“你换一辆车,我也会跟着。”

我:“那我就再换一辆。”

但他还是会跟着。他的眼神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因为我没祝你新婚快乐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话刚出口,我又瞥见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无比八卦的目光。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陆沉却不恼,他轻轻笑了一下,仍握着把手。

陆沉:“我只是来确认一下,防止你中途换酒店,我找不到我的设计师。”

这是什么牵强的理由?!他自己信吗?

这种僵持和对峙,短短的一天里,到底还要发生多少次?

我:“我不是某些说话不算数的人,也不会装作喜好相同去获得别人的信任。陆董,我祝你新婚快乐,你是我的老板,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说到这里,我又觉得生气,但脑子反而因此清醒。我退到远离陆沉的另一边座位上,坐直了身体,不再看他。

我:“你要待在车上就待着吧。但麻烦你和我保持距离。既然你有婚约,就不该靠近我。司机师傅,开车吧。”

一路无言,就连车上的广播都没有响起一声。我从没觉得几十分钟原来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到了酒店,我立刻开门下车,可没等我走出半步,就有人从车里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得不回过身去。

是陆沉。又是陆沉。当然只能是陆沉。

陆沉:“我对Jude的喜欢,并不是骗人。”

出租车空间很小,陆沉坐在后排,长手长脚只能挤在一起,即便伸出一只手来抓我,也显得无措。

而他暗红色的眼睛里又恰好映着我背后路灯的光,它们在其中影影绰绰闪烁着,几乎又要将我淹没。

我发誓,我只停顿了三秒,就毅然抽出了手。

没任何迟疑,也不再去管陆沉的神情,我转身就走。

就这样提着一口气,我快步走到房间。

直到刷开房门,才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我瘫坐在了沙发上。

我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外却流光溢彩,这座城市的灯火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这段不超过三分钟的落荒而逃,这是我能在他面前支撑的极限了。

就像现在,我终于还是没忍住,看向了落地窗外的楼下。那辆出租车仍停在那里,没有开走,像是有人依旧从那里望向我。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应该的,凭什么。凭什么我在反复地心软、反复地逃跑,反复地舍不得……

我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心脏跳动时的轰鸣声,和最后陆沉望向我的目光,终于在此时此刻彻底、彻底地淹没了我。

陆沉回到城堡时,天色已暗,夜色中的古堡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透露着腐朽的气息。

他收回凝望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挑高的穹顶垂落的金色吊灯下,坐着等待已久的老人和亲昵挽着他手臂说话的年轻女子。

Rosaile:“你回来了,Lu。”

陆沉置若罔闻,他的眼底涌动着冰冷的血色。

陆沉:“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还会发生第二次。”

诺斯:“今天这样的事?你是指在你提出取消婚约的情况下,将她擅自带来这里吗?”

Rosaile松开了老人的手。她走到陆沉面前,嘴角虚伪的笑意却染上了一点真切的讽刺。

Rosaile:“亲爱的Lu,她就是你想取消婚约的理由?一个血族未来的家主竟然会对一个人类动感情,不觉得太可笑了?”

她审视着自己五分钟前还感觉到十分满意的婚约者,眼睛里浮现出权衡的意味。他令她感到失望了。

Rosaile:“还是说那个人类身上,有比诺斯家族还值得利用的地方?”

面对Rosaile的咄咄逼人,陆沉的眼神也没有移动一下,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陆沉:“我们之间的合作,并不会受到婚约的影响。”

诺斯:“当然,陆沉,我知道你的信用。”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老人打断,他拄着手杖从沙发上站起来。

诺斯:“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走吧。”

Rosaile最先收回视线,回到老人身边搀住他的胳膊。陆沉跟在一旁,三个人一起向外面的花园走去。

清冷的月光下,带着寒意的夜风将隐隐的血腥气吹来。

城堡一角建立着一座古老的斗兽场,周围的石壁被流淌的血液长年累月浸染,已经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斗兽场中间,一只饥饿的狮子被几只凶狠的鬣狗围在中间,皮毛间裸露出狰狞的伤口。

诺斯:“这只狮子的情况看起来已经很糟糕了。”

他转过身,没有一点惋惜。

诺斯:“在草原上,雄狮之间往往会结盟来统治狮群、争夺领地。而落单者,只会被驱逐和猎杀。尤其在统治者交替的节骨眼上,出现弱点的雄狮首先就会被逐出争夺圈。走出不远,老人又停了下来。”

他举起手里的拐杖用力点了点地面,像是在敲打着什么。

而一旁的陆沉仍沉默地注视着。

老人斜睨了他一眼,半晌,像是做了什么最后的决定似的。

诺斯:“陆沉,之前北部帮你逃离陆霆的追杀,得罪了东部的军队。边境冲突不断,让我们的日子很是难熬。”

陆沉没有马上回答,他静静等待着,直到不远处的斗兽场传来了那几只鬣狗痛苦的惨叫。

月光下,陆沉忽而笑了起来。

陆沉:“我会解决东部的问题。”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因为他知道,是落单的狮子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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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节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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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回忆做成永生花,永不凋谢,永不背拂。

专属记忆

尝试着在打字机上打出“I LOVE U”,打完后才发现陆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微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