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入院❈
晨晓的阳光越过玻璃落进病房,同过去的十几天一样,我坐在病床旁,认真盯着床上的陆沉吃完了早餐。
他笑着向我展示了一下手里见底的白瓷碗,我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周严一早送过来的文件递给他。
电视里正在播放国内的晨间新闻,这段时间,陆沉和万甄的新闻一直占据着头版头条。
新闻主播:“一个月前,万甄集团多位股东联名提议,要求罢免新任董事长陆沉。新董事长不堪公司内外压力突发昏迷,于两周前英国一处无人山谷中被发现。
据知情人士爆料,陆沉被发现时浑身是血,伤势严重。尽管第一时间就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但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生死不明。
而该消息一经爆出,便引起了市场极大震荡。万甄集团股价在近五个交易日内跌幅接近3%。有专家认为,万甄集团在短期内经历两代执行者更迭。
自陆沉接手后,几乎成为了整个万甄的精神支柱。因此,此次事件引起的股价变化尚属正常的市场反应区间。
但也有专家认为,此次事件只是引线,万甄集团积弊已久。前任设计总监齐司礼的出走更是将万甄直接推入了岌岌可危的困境。
有股东向记者表示,陆沉上任后的战略看似在挽救集团。实则步步差错,与集团百年来的初衷都背道而驰。
更有知情人士透露,陆沉此次被提议罢免,与前董事长的突然病逝有关。其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因此,即便陆沉醒来,市场信心恐怕也难以提振恢复,万甄集团目前情况不容乐观……”
这些言辞让我一时间有些愣住。
这阵子,所有发出去的通稿我都会过一遍,按照陆沉的意思,通稿里说明了他只是劳累过度,虽然目前还在昏迷中,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当然期间陆霆也几次三番出现,想要试探陆沉的真实情况,但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媒体本身热衷于添油加醋的属性在作怪,还是通稿在发出去后被人为篡改,故意引导舆论风向。
我不由得看了眼陆沉,他却似乎恍若未闻,一边在手机上进行远程会议,一边翻开了第一份文件。
醒来后他根本没休息,一直都在做方案,谈合作。
他没有避开我,所以我也听了不少,这阵子他都以个人名义在对一些欧洲工厂进行收购谈判。
那是几家非常老牌的面料供应商,拥有大量技术专利与研发团队。
这些工厂平时订单都堆积如山,压根不愁缺资金,怎么会愿意接受他的收购?
而且听起来他似乎与这些工厂厂长认识已久,交情匪浅。
陆沉:“方案我已经看过,没有问题,继续推进。收购完成后,业务中心都调整到新技术的引入和面料改革这两个方面。嗯,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距离我们逃出幻境已经过去了两个多礼拜,虽然陆沉看起来还有些虚弱。
但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大半,心情也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各种流言蜚语的影响。
挂了电话,陆沉又拿起手边的另一份文件,忽然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我。
陆沉:“等下十点钟你还有一场检查,别忘了去。”
陆沉的脸上带了一点比工作时要温和的笑意,就和他平时提醒我记得吃早餐、出门记得带上雨伞时的神情一样。
看着陆沉,我心里原本混乱的情绪因这句叮嘱安稳下来。
自从他醒来,他就时时刻刻盯着我做检查。好像那个浑身是血,重伤倒在山谷里的人是我一样。
我:“知道了。你又不去吗?真的没事了吗?”
他醒来后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我这么问他。
陆沉:“真的没事了。”
而每次我都会得到同样认真的回答。
一开始我以为他又在敷衍我,强行把他拖去做检查。结果他的恢复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我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没事了。
我也越发习惯他的改变和坦诚,不用再下意识去判断他话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陆沉:“不用担心。目前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里。”
我:“难不成受伤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啊?”
陆沉笑着摇摇头。
陆沉:“受伤不在我的计划内。不过倒是让我得到了从未想过的收获。”
我:“说得好像受伤很好一样。”
陆沉:“是很好啊。”
陆沉又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我看不懂的意味。见我还是不明白,他指了指我的手腕,又做了个吸血的动作。
我不禁想起了那天。眼前永无止境的白雾,将山谷缠绕成枯死的蚕茧。
陆沉紧闭双眼躺在地上,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痛苦的神色。
裂开的伤口在不停流血,似乎永远流不尽,它们将陆沉身下的土壤浸透,又爬上我的裤腿。
哪怕紧贴在他的胸口,也根本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我们明明已经跑出了幻境,危机也已经解除,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人能回答我。山谷寂静无声,感官都在其中枯萎。只有天边一轮惨白的圆月,将天地照得亮若白昼。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我身体里翻涌,顺着经络叫嚣,又在不断膨胀着,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撕裂。
恐惧、慌张、不安、害怕……无数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可它们又反而让我身体僵硬如铁,不能动作。
五感也都被一种模糊的茫然蒙住。
就在这时,视野里角落中,一点明灭的火光蓦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明明隔着浓重的白雾,明明那点火光应该不足以穿透这样的浓雾,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它。
闪动着的火光隐约照出了一个漆黑纵深的山洞而在那山洞里,似乎有几个正在动作的人影。
也是这瞬间,那些令我无法动作的恐惧忽然松动了。我没有犹豫,朝山洞的方向跑去,想要找人求救。
可当我好不容易跑到山洞外时,里面的情形又让我的脚步瞬间定住了。
山洞里燃着一堆篝火,而坐在那跳动光影中的人……竟是妈妈。
她还是我小时候的模样,马尾高高扬起,从背后看上去,颈边炸开的碎发像一把小扫帚,细细密密。
难道是梦吗……
我克制住想要冲上前去的念头。因为我忽然发现那张侧脸是有些陌生的、容貌模样都要更为年轻的她。
她穿着一身考古队服,膝上放着本摊开的笔记本。三人围坐在篝火旁,低声商量着什么。
队员A:“教授,上面的命令下来了,要我们把它尽快处理干净。”
队员B:“可处理方式就是重新埋回这个山洞?”
其中一个队员抬头看了眼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用一圈考古旗子围着的方形土坑,最后还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队员B:“怎么想都觉得过于潦草了。”
队员A:“上面的命令是立即回归原处,应该是这个地方别有洞天。”
两人面面相觑,一旁的妈妈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她垂眸看着膝盖上的笔记,神情并不分明,目光也被掩在明灭的火光中。
半晌,她才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了地上的某处。
我才注意到,在篝火没有照亮的阴影里放着一个木匣子,而匣子里正静静躺着一张锈绿色的类似瓦片的东西。
上面沾着泥,似乎是才出土没多久。
我盯着那张瓦片看了很久。
直到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博物馆的展牌,而这时,我才终于想起那时的似曾相识是为什么了这张面具很像是我当时给小齐将军的那张。
可二者又不太一样。现在的这张,轮廓少了点动物感而变得更加锋利,眼眶处也多了一抹朱砂。
当时那张面具掉在了地上,后来就找不到了……难道,是跟着小齐将军回到了过去?可那上面的不同,又是从何而来?
正当我疑惑着,其中一名队员打破沉默站起了身,他拍拍手,看了眼匣子里的面具,又看向妈妈。
队员A:“教授,现在动手吗?”
妈妈没有马上回答。她合上笔记本,又小心拿起地上的木匣,端详了那张面具好一会儿后,难得迟疑着才开口。
我的妈妈:“可是……这个面具太珍贵了。”
那个时代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资料。它的历史与贡献、诞生和消亡几乎都是一片未知。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个面具,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它,填补研究的空白……
两名队员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已经十分熟悉妈妈的反应。
队员A:“道理我们都懂,可是队长,让面具回到它被发现的地方——是上面那个人,她的命令。而且她还强调,说这个面具的出现会给人类带来灾难。”
另一名队员看了眼面具,又很快避开目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队员B:“其实吧……我看着也觉得有点邪门。三千年前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工艺呀。”
队员的声音渐渐轻下去,一时间,山洞里只剩下篝火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我的妈妈:“但上面的文字和图腾,确实是来自三千年前的。”
注视着木匣中的面具,妈妈有些出神地喃喃道。
谁都没再说话,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张面具上。
明灭的火光里,即使覆盖着绿锈,但那蜿蜒的轮廓越发生动夺目。
图腾与文字也在火光映照出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纹样,一笔一划中也满是陈旧古拙的刀锋痕迹。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晰,可为什么我觉得这张面具是那样熟悉……
一阵微弱的风带着混沌的腥气从山洞深处吹来。它吹过那堆篝火,倏忽将山洞里的光影都扰得纷乱。
也是在这时,我看到妈妈的眼神黯淡下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妈妈:“我知道了。就按命令说的那样做吧。”
山洞里的三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土黄色的泥沙不断落在木匣表面,那张面具很快被重新埋进了土地深处。
可风却没停。
风换了个方向,那些浓重的、化不开的白雾瘴气便跟着涌进,瞬间就充满了洞穴。
雾气越来越浓,看着就叫人窒息,在我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时,一个我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原来那里还站着一个女人,她没有穿统一的服装,棕色的长卷发被风吹乱。
下个瞬间,女人抬起双手紧紧扼住了自己的脖颈,她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明明张大了嘴,可脸上却依旧逐渐浮现出呼吸困难的紫红色。
而就在她张开的嘴里,獠牙的阴影也逐渐显露出来。
我:“……血族?!”
我有些意外,然而没等我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再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浓雾、篝火、面具与木匣、土坑周围插着的考古旗子,还有妈妈……山洞中的一切情形事物都不见了。
我连忙跑进山洞,但除了地面中间被挖开的土坑,什么都没有。
我:“……难道是幻觉?”
走出来时,山洞外原本弥漫着的浓重白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
天边那轮格外明亮的圆月也不见了踪影,山谷里暗下来,笼罩着一片不知何处而来的昏然天光。
而不远处的山谷罅隙间,竟蓦然出现了一座醒目傲岸的高塔。
我:“刚才有这座塔吗?”
但我无心去探究周围的环境到底是不是真的变了,因为陆沉已经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光线中,那双眼睛像是明亮的红宝石,专注地看着我。我几乎忘了呼吸,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脸颊边缘划过去。
陆沉:“怎么哭了。”
他不再流血,痛苦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可身上的伤口在朦胧的光线中反而更显得可怖。
我连忙蹲下身,小心握住他的手。
我:“陆沉,你感觉怎么样?你不知道刚才——”
陆沉:“xxx,马上离开这里,不用管我。”
没等我说完,陆沉就出声打断了我。
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神情十分着急,语气也因此显得有些冷硬。
陆沉:“后面我有安排,周严很快就到。你不用担心我。”
他看着我,这么解释着,又反握住了我的手。
可他的伤实在太重,因此手上的力气也轻,说是反握,不如说是他的手指在我的掌心里慢慢地摩挲了一下。
像一片羽毛,在掉落时擦过我的掌心。
于是我没有再说什么,果断转身,将陆沉搀了起来。
体内那股力量仍在与我撕扯,却又在某些瞬间给我支撑,与我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我:“我们一起走。”
我们朝着前方山谷的罅隙跑去。
山谷中的光线,也在此时开始渐渐沉落了。
周围是一片死寂。明明在奔跑,可是连风都不见。
只有陆沉微弱的呼吸与心跳声,落在我耳边。像一根透明的丝线,拉扯着我,让我在与身体里那股力量的撕扯中占据上风。
不知跑了多久,鼻腔开始涌上血腥气,但周围的环境似乎仍没有改变。我慢下脚步,仔细注意着陆沉的声音。
他看起来很虚弱,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我:“陆沉?”
陆沉:“嗯?怎么了?”
我:“你还记得我们跳进山谷的时候,天上月亮的颜色吗?”
陆沉:“红色的。”
我:“其实没发现是幻境前,我还以为那是因为血族的力量太过强盛。让月亮都受到了影响。”
陆沉:“是吗?不过我之前的确听说过类似的事情。说是当血族的天赋强盛到某种程度——就能够在幻境之外,短暂地从客观上改变事物的表征……甚至是本质。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
我:“连你也做不到吗?”
陆沉:“嗯,到目前为止,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这种程度。”
我:“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到了,你会想改变些什么?”
陆沉:“好像还没有想过。你呢,有什么想改变的东西吗?”
我:“我?那就让英国菜变得好吃一点。”
陆沉像是愣了愣,很快又闷闷地笑了起来。
我:“比如你学校旁边的那家炸鱼薯条,真的很难吃。吃之前我还想能有多难吃,土豆和鱼怎么都不会太难吃吧。结果第一口我就被震撼了。”
陆沉:“怪不得,那时候你的表情好像都凝固了。不过那时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我:“万一店主听得懂中文呢。”
陆沉:“他确实能听懂一些。不过,仅限于“你好、再见”这种简单词语。”
我:“那如果我一边点头一边说“难吃”的话……”
陆沉:“他会以为你是在夸他做的好吃。”
我:“你好像这样做过很多次。”
陆沉:“嗯,而且每次都成功糊弄过去了。”
我:“怪不得Lee说你这人狡猾得很。”
……
我:“哦对了,陆沉,这次回去,我还得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陆沉:“嗯?什么新朋友?”
我:“公司楼下的猫咪。”
陆沉:“是吗?”
……
从月亮,到公司楼下的三花猫,为了不让陆沉睡过去,我不停找话题和他说话。
陆沉的声音很轻,但也一句句地回应着我。
可与此同时,他身上那些尚未干涸的血液也慢慢地将我背上的布料一同浸润。
我拼尽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往前走,心里却越来越恐慌。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也不敢想。
我:“陆沉,你想不想咬我一口?”
陆沉:“什么?”
我:“咬我一口。”
我伸出手。怕他有负担,又补充道。
我:“我有点困了,你咬我一口,这样我能清醒点。”
陆沉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拇指在我的手腕上摩挲了一会儿。
他半阵没做声。终于,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接着,手腕上传来一点刺痛。
陆沉:“会疼吗?”
我:“不疼。”
然而预料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只在手腕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牙印,没有血。
不是血族吗?为什么不享用我的血呢,这次我不会抗拒的。
我的心头堵得无以复加,拼上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抱得很紧。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某个回过神的瞬间,我忽然发现山谷里的光线似乎重新变得明亮了。
远处的高塔已经不见,风声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耳边。
周严:“老板?!”
一身露水的周严出现在面前,似乎等了很久。
将陆沉交给他时,我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慢慢恢复。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和周严一起把陆沉送进了医院。
而在医院的不远处、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男人正注视着我们。
就算是现在,再想起那天的情景,我仍感到后怕。
陆沉:“让你一个人先走,为什么坚持要带上我?”
我:“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陆沉:“可我说了我有安排。”
我:“就算你有周全的安排,也不可以。”
陆沉:“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
陆沉:“那是为什么?”
我:“因为、因为你受伤太严重了,以前没见过你这样。”
陆沉:“那让我咬你一口呢?”
我:“我说了,因为我当时不清醒。”
陆沉:“哦,坚持一起走是因为我受伤严重。让我咬你一口是为了让自己清醒,我还以为会有别的原因。所以,是我想太多了吗?”
陆沉看着我,脸上笑意更深。
我被这样的笑容看得心怦怦跳。又来了,他最擅长的“试探”。小心翼翼地,面面俱到地,以退为进地——
想让我把我的心摊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占据了多少分量。
我:“对,我就是不相信。谁让你才对我敞开心扉。以前骗了我那么多次,每次都说不会有事,结果每次都一身伤。
你有前科,我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你的话。以前总是稀里糊涂就被你诓过去,以后绝对不会。”
陆沉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冲我招招手。
我:“?”
见我没反应,他只好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过去,在那个他曾经咬过的地方,慢慢揉了起来。
陆沉:“嗯,我有前科,我承认。不相信我啊,没关系,我有办法,会让你慢慢相信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明朗笑意。
我:“那你坦白告诉我,当时让我走,是不是真的有把握能活着离开?”
陆沉顿了顿,但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其实没有完全把握。
我:“又骗我!”
陆沉眯了眯眼。
陆沉:“有把握,虽然不是百分百,但也够了。”
我:“那也不行。幸好你那个时候动不了,不然肯定又会把我推开。”
听到我的话,陆沉垂眸又抬起,眼神变得沉静,似乎是在回忆以前每次推开我的情景。
我:“你不知道,每次你那样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上应该听你的,相信你肯定有办法,我待在身边说不定还会拖累你。但就是觉得很难过,好像又被推出你的世界了。”
也许是气氛正好,又也许是不想再和他互相试探与猜测了。我试着把这些埋藏许久的话告诉他,不再是过去一味的理解和沉默。可越说,越感觉词不达意。
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矫情了……”
为什么互相敞开心扉后,反而会说这种话呢。不想再虚伪或假装,也不再死要面子,想对自己和他都诚实,想霸占他的思绪,想知道他一切的事情。
而陆沉始终专注地看着我,用一种复杂的,却无比柔软的眼神。
陆沉:“是有点矫情。”
我:“就你不矫情。”
陆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时候?”
我歪头看他。
陆沉沉默了一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陆沉:“你不知道,我听到你坚持要一起走的时候,心里有多生气。可是后来,我们一起在山谷里走,听你说月亮,难吃的炸鱼薯条,还有公司楼下的猫。我发现,其实我并不想让你离开。”
他说的有些慢,语气里还有种很少见的羞赧,似乎不习惯这样就把真心话交代出来。
而那双总是猜不透的暗红色眼睛,也不再深不见底。
我听他说了很多,可总觉得不够。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些感谢这场危机。
陆沉:“好了,我坦白了,该你了。为什么要让我咬你?”
我:“你不是血族嘛。我想如果能让你吸点血的话,你应该能活过来一点。我不想你有事。”
下一秒,我已经被陆沉拉进了怀中。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
我只能清晰听到他有些快的心跳声。还有……还有某种隐隐约约的,类似安心的情绪。
咳——周严在病房门外咳嗽了一声。
我赶紧挣脱,陆沉这才微微抬起了眼。
陆沉:“进。”
周严目不斜视,给陆沉递上了一叠资料后很快离开。
陆沉翻动着手里的文件,那是一份关于那个山谷的详细资料。
我:“说起来,那天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会突然倒下?”
陆沉:“初步怀疑,是那里的环境有问题。”
我:“你是说……瘴气?”
陆沉点头。
陆沉:“东部血族没有撤离前,出现过极其怪异的退化,但在离开那里后,情况好转很多。”
我思考了一会,回想起了当时自己身体里的奇怪感受。
我:“可我不是血族,那天也感受到了体内很强烈的波动。而且,我还在山谷的一个洞穴里看到了一支考古队。”
陆沉:“考古队?”
我:“嗯,一支好像是很多年前的考古队。”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陆沉。
陆沉:“没关系,你尽管说,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我:“我好像在考古队里看到了我妈妈,而且比我印象里还年轻很多。但这不可能啊,我一度怀疑是不是在做梦。或者幻境?”
陆沉:“有这种可能性,还看到了什么?”
我把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陆沉。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追问了几个具体的问题,我也都——回答了。
直到我说起白雾散去后、远处模糊的高塔时,陆沉的表情突然变了。
我:“怎么了?那座塔有什么问题吗?”
陆沉:“你说,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嗯,我本来想去看看的,但你那个时候醒了,就没在意。”
陆沉:“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单独去那里。”
我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时陆沉倒在地上的样子。
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陆沉:“敌人来势汹汹,我如果不主动跳进陷阱,又怎么能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而且,我对那些瘴气,也很好奇。”
这时,周严敲了敲病房的门,又送进来一份文件。
陆沉毫不避讳我地翻了一翻。
这回文件的最上面,是陆霆出入那几家面料工ㄏ的照片,以及诺斯在暗中利用灵魂吞噬技术来培养人形武器的照片。
我惊讶地看向陆沉。
我:“这些你都是怎么拿到的?”
陆沉抬眼看我,笑了起来。
陆沉:“假的。”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的天气便忽而变幻,渐暗的天色中炸开一道明亮得刺目的裂痕。
我看到陆沉脸上的不舍。
陆沉:“时间过得真快啊。”
可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睛里,却跃起了猎杀前那兴奋的快意。
于是我明白,战争就要开始了。
我:“所以你对外宣布一直昏迷未醒,是为了和陆霆争夺万甄做铺垫吗?”
陆沉:“嗯,很聪明。还有一件事,我和周严都不方便出面,需要你帮忙。周未成那边解剂的进展,还要请你帮我跟进一下。”
听到陆沉提起周未成和解剂,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原来这些事情,他也知道。
但我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陆沉的手指在那叠纸张上点了一点,又看向周严。
陆沉:“可以把消息放给陆霆了。”
周严点点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