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码头的时候，恰好赶上当天最后一班游艇。船身缓缓驶离海面，再过两个小时，又将回到灯火璨然的光启。

纪念品商店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游客还在挑选伴手礼。

我：“小哥，我想再给公仔买两条挂链。”

我绕到柜台前，晃了晃悬在手机下方的小飞鱼。

小哥：“没事，我送你两条，不用钱。”

小哥转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腰际脱落，砸在玻璃展示柜上，“叮当”一声脆响。

我：“是不是钥匙掉了？”

小哥：“啊！多谢。”

他弯腰捡起编织扣，在大把金色钥匙中间，一只脏兮兮的飞鱼公仔格外显眼。

公仔翻了下身体，露出身上蹩脚的刺绣，一个褪色的“瑛”字。

我：“诶？这不是——”

我和陆沉迅速对视，心照不宣地弯起嘴角，试探着开口，“小哥，这是你的公仔吗？”

小哥：“也不算……其实是我舅公的。”

店员抚抚脖子，将挂链依次排在桌面上，“要粉色还是蓝色？”

我：“蓝色吧。你舅公……一定手很巧吧？”

我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小哥听到我的话，微微愣怔，随即笑着摆了摆手。

小哥：“怎么可能，这一看就不是他做的……哦！绣的字倒有可能。

不过这是他生前最宝贝的东西，我是他带大的，随身挂着就当留个念想。”

我：“他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小哥摇摇头，声音慢了下来。

小哥：“我舅公没结婚，直到过世，都是一个人。他是海难走的，也没办法下葬。逢年过节，只能去他以前住的房子里拜一拜，就当是祭过了。”

我接过小哥包好的挂链，轻轻握在手里。

陆沉见我有些失神，走上前揽过我的肩膀，悄悄捏了捏。

陆沉：“走吧。”

我：“嗯。”

向小哥道谢后，我们迎着微凉的晚风信步走回船头。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我和陆沉靠在栏杆上，看着夕阳缓缓沉入海面，将余晖铺满整片甲板。

陆沉：“怎么拿起手机又放下了？”

我：“感觉拍不出这里十分之一好看。算啦，偶尔用眼睛来记录一下也不错。”

陆沉没有说话，只将目光柔和地投在我身上。

我：“怎么了？”

陆沉：“是你说的。拍不出十分之一好看，所以要用眼睛记录一下。”

他的嘴角略过浅浅笑意，我的脸瞬间发烫。

我：“咳，那什么……这趟出游真不错。”

我生硬地扯开话题，又忍不住偷看陆沉，黄昏的光线下，他看起来似乎特别柔软。

我：“海鸟倒是见了好几只，可惜没看到飞鱼。不过留点遗憾也好。”

陆沉：“这么容易满足吗？”

我：“当然，不是说‘常想一二，不思八九’嘛~”

晚霞快要消散，西边天空只剩下最后一点橙红色的光亮。

说话间，忽然有一道银色的光芒划破海面，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我：“！！陆沉快看！”

我激动得摇了摇他的手臂，伸出食指兴奋地指向前方。

细长的飞鱼从海里跃起，在浪花翻涌中掀开一条白线。它张开胸鳍，在海面上肆意滑翔，仿佛要在短短几秒内，追上最后的日光。

陆沉：“看来，幸运总是偏爱你。”

我：“是偏爱我们！”

我扬起嘴角看向陆沉，忽然又想到他描绘的离屿传说。

我：“都说海天一线，如果飞鱼能越过海岸线，到达天空就好了。不过……哪怕是现实中的人，想要冲破藩篱在一起，也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传说……”

我的声音慢慢放低，暗光粼粼的水面上，腾起一层朦胧的薄雾。

陆沉：“其实，海鸟和飞鱼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

我：“诶？”

陆沉背靠护栏，晚风吹起他的衣衫。

陆沉：“传说海鸟坠落的前一刻，这份向死而生的爱终于打动了海神。然而凛冬将至，很快要冰封整个大地。

于是海神圈出了一片海域，那里永远温暖，永远平静。海鸟和飞鱼，虽然依旧被大海阻隔，但它们却甘之如饴。

飞鸟努力跃起身体，而海鸟也愿意为它放低飞行。

尽管相遇的时间只有短短40秒，但它们永远在路上，永远不会停歇。”

陆沉静静地看向深海，离屿沉默不语，在霞光中愈行愈远。

一只海鸟不经意略过视线，随后一条通体透明的飞鱼逆光而出。它们轻触羽翼，随着夕阳完全消失，淹没在柔软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