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者之名Ⅰ❈
和早餐一起送来的,是一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比兰市中央报纸。
大写加粗的头版标题上写着“连环杀人案正在调查中”,后面紧跟着“在麦登局长的精密部署与卓越领导下,案件正有序侦破”……
可翻开仔细一看,整整两个版面,都是对麦登局长如何英明神武的颂扬,真正与案件相关的内容只寥寥几笔带过。
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新闻,就算有与近期案件相关的,也基本只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还不如报纸夹页里的打折食品广告有意思——一张张色彩浓郁的美食图片,配着抬头鲜艳字体的“进入厨房”、“用美食填满厨房,填满你的胃。”之类的标语,很是抓眼。
不过,下方的优惠券却已经被人撕去,只剩下光秃秃的粗糙边角。
尽管,从听见报纸送达的响动,到陆沉把报纸拿进来,中间只隔了不到五分钟。
陆沉:“看得这么入神,会容易消化不良。”
陆沉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我身边。
我:“一不小心,就被这个案子吸引了。”
毕竟陆沉是其中一起的报案人,这案件多少和陆沉也有点关系。
陆沉:“你想要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用盯着这些虚虚实实的文字看。”
我:“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这个案子。”
陆沉:“知道一些。要我讲给你听吗?好处是,我不会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加上“伟大的明天”“守护者”……诸如此类的字眼。”
这么说着,陆沉微微偏过头,目光里有些许调侃。
他是指那些不知所云的新闻报道,我没忍住笑了。看着他这样生动的表情,我反而想逗逗他
我:“可是,报纸上那些“全世界最好吃的奶露冰淇淋”、“比兰独一无二的焦糖爆米花”……抛开那些夸张的形容不谈,它们的图片看上去都好诱人!就算是上当……我们也一起去试试吧?”
我期待地看着陆沉,又眨眨眼。见我这样,陆沉似乎心情更好,笑着点了点头。
陆沉:“好吧,话可能说得有点早。如果能像现在这样,长久地将你的目光吸引到我身上……加一些主观的形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原来有人是在介意我刚刚只顾着看报纸,没有看他啊。”
我故意拖长了声音,又凑上去亲他的脸,陆沉脸上笑意更深,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陆沉:“不过,我报道的版本,没有晨间新闻这样温和,担心会影响你的食欲。我先陪你吃完早餐。”
我:“好!”
重新专注于面前早餐,其中的扇形煎饼是比兰特色,烤得金黄酥脆,再涂上蜂蜜和当地特有的咸味奶酪,一口下去咸甜混合,有些上瘾。
见我很是喜欢的样子,陆沉索性把一整盘煎饼都移到我面前,笑眼弯弯看着我。
满足地结束了早餐,陆沉收拾餐具,我连忙跑到厨房煮了两杯咖啡,等待着一切收拾妥当后,陆沉能为我讲讲案情。
陆沉:“简单地说,就是有人故意在城中制造恐慌,策划了一起连环凶杀案。而且凶手应该是蓄谋已久的。”
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陆沉递给我一份文件,我接过一看,是这几起案件尸检报告的复印件。
陆沉:“用了一些方法,从法医那里找到了一些线索。”
对于陆沉的“一些方法”我已经见怪不怪,于是我点点头,没有多问,继续翻开来。
报告描述的和传言一样,几起连环案件的受害者都有着相似的诡异特征——骨瘦嶙峋、腹部隆起。
陆沉:“这个月一共出现了五个受害者。”
我:“死因呢?”
陆沉:“死因相同。他们都是被撑死的。并且,他们都是血族。”
我:“什么?”
撑死的血族。无论是死因还是受害者身份都让我有些意外,而陆沉只是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
陆沉:“凶手应该是把这些血族关在了某个地方,不让他们正常地进食,长期地使他们处于饥饿状态。但同时,又维持着他们的存活,让他们活在了生与死的临界点上。”
我:“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血族……”
我好像从没有确实地考虑过血族对于人类食物的需求程度,只知道陆沉吃得很正常……而陆沉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又补充解释了一句。
陆沉:“血族也要靠进食维持身体机能,只是比普通人的耐力要好一些。”
我:“那他们又是怎么被撑死的呢?”
陆沉:“将他们饿到一定程度,凶手会突然大量地向他们喂食,或是诱使他们剧烈进食……长期饥饿之后的暴食,让这些血族的身体无法适应,胃部破裂,进而引发死亡。”
我:“好残忍的杀人手法……”
我听得十分惊讶。
我:“怪不得这些死者的死状都这么诡异。”
而且到目前为止的五名受害者都是血族,陆沉也被牵连其中,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更重要的是……
我:“凶手是为了什么?我看新闻和报告上都排除了钱财的原因。用的还是这样“设计”过的方式……难道是因为“喜欢”,为了满足感性上的心理需求?”
陆沉:“恰恰相反,这个人很理性。我猜,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杀人。真正爱好杀戮的人,在这件事上,往往会表达出更多的想象,或是兴趣。可这个人,甚至没有处理掉这些尸体的耐心。他将他们当成弃物,或是垃圾。”
我:“怪不得发现尸体的现场不是在河边,就是在下水道、垃圾场。”
陆沉:“而且,我检查过这几个死者的尸体,他们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
我:“你检查过那些死者的尸体?”
陆沉:“嗯。”
我:“所以,今天后半夜,你又去了一趟警局吗?”
陆沉:“不,我去的是凶案现场。在警察发现死者之前,我查看了那具尸体。”
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奇怪之处——
我:“连警察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先找到尸体的?”
陆沉:“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找,有人会将那些尸体送到我面前。”
我还是有些困惑。
我:“你的意思是,凶手杀了人,还专门送到你面前?”
陆沉:“这位凶手已经知道我来了。而这些尸体,是他在向我打招呼的信号。”
我:““打招呼”?”
听起来,陆沉与这起连环案件的牵扯,远远不止是“报案者”这么简单。
我:“那之前麦登说的你的报案……”
陆沉:“那是我到达比兰以后,收到的第一个信号。作为一种回应,我报了案。”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样费尽心思又残忍地和陆沉“打招呼”,凶手显然是冲着陆沉来的……我觉得毛骨悚然,而陆沉却依旧平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一直以来,他在他的世界处理的,都是这样的事情吗?
也是这时,我才忽然有了实感。我似乎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如此近距离地见证过他处理一件血族的事务。
诡异的、残酷的,也总是与血腥和黑暗牵扯纠缠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也遍布了他的来时路。
思索片刻,我想起了昨夜陆沉曾告诉我,他在找一个人——
我:“那这名凶手,就是你之前说的要找的那个人吗?”
陆沉:“嗯,是他。他叫泽维尔,是一个血族。”
我:“可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陆沉:“按理说,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死在了一场战役里。不过现在看来,他只是让别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其实仍然在以另一个身份活着。”
我:“你怎么确定这个凶手就一定是他?”
陆沉:“刚开始我也不确定。还记得我说过,有个人“模仿幻境”,用蝙蝠袭击了我。”
我:“嗯,记得。”
陆沉:“只有他的家族才会使用这样的天赋。所以,我也只是来比兰看看,因为这里曾经是他家族的领地。不过,现在看来,他不仅活着,而且还有所图谋。”
我:“那接下来……”
陆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找出来。这个连环杀人案,应该就是突破口。”
听陆沉说的是“我们”,我更来了干劲,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那今天,要去哪里?”
陆沉也笑了,指尖轻轻叩过桌面,认真思索起来。
很快,他偏过头,看向我。
陆沉:“我们可以先去矿场看看。”
我:“东郊矿场吗?”
到比兰的第一天,我大概了解过这座城市。东郊矿场曾一度机器轰鸣不休、铸就了诸多财富。但很快资源便所剩无几,如今已经衰落。
陆沉:“嗯,那是比兰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矿场。”
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陆沉把报告翻到其中一页,指出了结论栏一行加粗的小字。
陆沉:“法医在这些死者身上,化验出了一种相同的物质。”
我仔细看去,是一串长长的化学式,后面附注是铍镁晶石的成分式。
陆沉:“在比兰,它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矿场。”
很快,我们准备妥当,开车前往城市边缘、那处已经被废弃良久的矿场。
道路逐渐变得偏僻而荒凉,最后更是布满了坑洼、碎石和腐朽的陈木,我和陆沉干脆下车,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隔着一扇腐朽的铁门望进去,矿场的空地已然野草丛生,能依稀辨别出几台近乎毁坏的机械,爬满了锈迹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除此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想来矿藏被开采殆尽后,也不会有什么人在这里逗留。
我和陆沉对视一眼,正准备打开铁门穿过空地,去矿洞看看。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声喝止。
看守员:“什么人?”
我们闻声转头,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近时,我看清了他胸前挂着的陈旧工牌,上面写着:矿场看守员,艾布纳。
艾布纳不苟言笑,目光中也充满戒备,冷漠地打量着我和陆沉。
而陆沉显然早有准备,他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和艾布纳相似的工牌,从容不迫地递给他,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陆沉:“我是德林的表兄,他前几天腿摔断了,正在休假,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今天是来帮他取一些放在宿舍里的换洗衣服。”
陆沉表现得十分自然,艾布纳将信将疑地检查了一遍证件,抬起头时审视的目光又落到我身上。
陆沉:“抱歉,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太太。”
我难免有些紧张,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沉,而陆沉也有所觉察,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我的手指。
和陆沉扮作一对年轻夫妻,应该也算顺理成章,我这样想着,艾布纳却毫不买账,把那张证件丢回给陆沉。
艾布纳:“这里不是闲杂人等该来的地方。请你们现在就离开。”
艾布纳的脾气意外地顽固,还有着一点莫名强烈的敌意。
无论我们再怎么解释,艾布纳都只是拒绝。
到最后更是直接锁上铁门,转身离开,朝矿洞走去。
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陆沉:“既然没有人请我们进去,那就只能我们自己请自己了。”
这么说着,陆沉带着我绕矿场的围墙往前走,到了背面,艾布纳绝无可能看到的地方。
他停下了脚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抱起了我……
只轻轻一跃,眨眼间就落在了围墙的另一边。随后,他握住我的手往矿洞走去。
而矿洞入口的附近,就是矿工的宿舍。
从门口向内张望,简陋的铁架床上衣服凌乱地团在一起,上面还沾着油渍和矿尘,空气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酸臭味。
我:“除了乱了点,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陆沉点点头,同样表示没有值得关注的发现。于是我们继续深入矿洞内部。
很快,我们走到了矿井入口。向下望去一片漆黑,几乎深不见底,手电筒的光落进去很快就被吞噬,只能隐约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粉尘。
再打量四周,几盏昏黄的矿灯照亮这个遍布钢铁支架的拱形门洞,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工具和设备。
有些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间房间。里面放着许多日用品和一张折叠床。从用品数量来看,那个人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旁边放着几个铁笼,周围还有吊索和滑轮,想来应该是向矿井下方运输货物的装置。
我:“你看出有什么特别吗?”
陆沉:“这里应该是刚刚那个看守员的房间。”
我:“你怎么知道的?”
陆沉:“他的身上有烟草味,牙齿却很干净。鞋子是旧的,但上面连灰尘都没有,说明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他左手的茧比右手厚,说明他的惯用手是左手。”
陆沉居然还注意到了这些。
我:“而这个房间……”
陆沉:“这个房间的设施虽然很简单,但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打扫得很干净。他的钢笔摆放在桌子的左边,水杯和水壶的把手也都朝向左边……这些都符合那位看守员的生活习惯。”
我:“陆沉,我发现你好像很有当侦探的潜质呢。”
陆沉:“刚刚才发现的吗?我还以为,在我每一次都准确地猜测出,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我笑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怒喝。
艾布纳:“谁让你们进来的?”
正是刚刚的看守员。他发现了我们的闯入,怒气冲冲走近,周身敌意更浓郁。
艾布纳:“竟然擅自闯入,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沉:“我们来拿德林的东西,不小心进了你的房间。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一座矿井。”
听到这句话,艾布纳反而平静了几分,但眼里的敌意与戒备仍十分强烈。
艾布纳:“这里是矿场。有一座之前作业留下来的废弃矿井,有什么稀奇的。”
我和陆沉看向周围,矿洞顶部已经开裂,甚至不时落下簌簌的粉末,还有大大小小的沙砾。如果没有勉强安装的支架,恐怕早已垮塌。
陆沉:“会愿意住在这么不安全的地方,倒是很少见。我听说这里的矿场主早些年赚了不少钱,连你们的安危都不管吗?”
艾布纳:“在比兰,安不安全从来就不在他们考虑范畴之内。何况,没有哪个矿场主会把一个看守员的命当回事。即便他们这么说,你也不该信。”
艾布纳的目光转向矿井入口,神情晦暗难辨。
艾布纳:“在弃用之前,它是这座矿场最大的矿井,为那些人赚了不少钱。为了方便看守它,我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
陆沉:“既然已经是废弃的矿井,为什么这些铁笼还在工作?”
艾布纳:“没有拆除这些铁笼,是为了方便运输和存放一些老旧的货物。”
回答时,艾布纳不自觉地摸着胸前工牌,很快又回神,仍然戒备又愤怒地看着我们。
艾布纳:“问完了吗?矿场受警署保护。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像是终于听到了想要的东西,陆沉轻笑一声。
陆沉:“看来矿场主不把你们的命当回事,但是警署却不一样。”
听了这句话,艾布纳一直戒备愤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坚持要我们离开。
陆沉捏了捏我的掌心,又向外稍微偏了偏头。
于是我们向外走去。身后吱呀几声,似乎是看守员坐回了他的床上。
走出一段距离,我和陆沉闪身躲进一块凸起的矿石后方。陆沉注视着矿洞的深处,瞳色骤然变亮——
幻境瞬间扩张,笼罩至矿洞深处,麦登局长出现在矿洞入口……艾布纳顿时惊讶地起立,又变得无比恭谨。
麦登只是不耐地挥了挥手枪,让艾布纳跟他走;艾布纳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毫无察觉地经过我们身边,一直走出了矿洞。
陆沉:“(ID),我们回去。”
陆沉向我眨眨眼睛,于是我们再度返回矿井的入口。这回,陆沉的注意力放在了铁笼上。
陆沉:“那些铁笼不太对劲。”
听他这样说,我也俯身仔细检查起铁笼,这才发现铁笼和旁边的锁链上,都有着许多疑似血迹的斑点,只是现在已经干涸凝固成暗色。
我将手放在铁笼上,发动天赋。眼前显出画面,我看见铁笼里躺着几个瘦弱的人,都是红色的瞳孔,似乎已久没有进食,已经奄奄一息。
但当听见锁链拉动时的轻响和随后的脚步声时,他们应激般地想要躲起来,却无处藏身……
我:“你猜得没错,矿井下面好像有东西。”
我看向矿井下面,那里不知容纳过多少人的噩梦。
我:“这下面很可能就是案发现场。”
陆沉思索片刻,他戴上手套,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袋子,把沾血的锁链装入其中。
陆沉:“先离开这里。”
我点了点头,转身想要离开,可没走几步,矿洞入口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直直冲向我们。
——是艾布纳。他在我们身前一段距离外停下,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灯光中浮现,突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其中是不再掩饰的疯狂。
冰冷的声音在矿洞中回荡,像无数个他在同时诡异地低语……
艾布纳:“已经警告过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不听……”
这么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右手高高地举起,在我看清那是一块鲜红色的按钮时,他的手指就已经按下——
矿洞深处传来一声轰鸣。顶部的裂缝迅速扩大,支撑矿道的腐朽铁架和木板应声断裂,硕大的石块滚落下来,砸出浓重烟尘。
陆沉立刻把我揽进怀里,带我左右躲过下落的小沙砾。
矿尘石屑接连落下,遮蔽了大半视线,再抬头望去时,艾布纳早已消失不见。
陆沉:“没事吧?”
我摇摇头。然而矿洞还在不断坍塌,马上要蔓延到我们所在的地方——
我下意识地抓住陆沉的手臂。
陆沉:“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温暖的怀抱将我包裹,隔去了崩塌时四溅的石砾。
陆沉:“跟我走。”
我深深藏进陆沉的怀抱,但依旧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猎猎狂风。陆沉抱着我,掠身向前的速度不受任何影响。
身后崩塌的轰鸣像不断追逐我们的巨兽,沙砾滑落的簌簌细响宛如无处不在的鬼魅,但因为陆沉,我并不感到害怕。
终于,天光乍现,我们逃出了崩塌的矿洞。
第二天,矿场爆炸的消息便传遍了比兰,可矿坑之下隐藏的罪恶与秘密也就此被永远埋葬。
我和陆沉坐在客厅里,电视上是矿场爆炸的新闻报道。看守员艾布纳正在接受警方的提问,说着自己一时疏忽的愧疚和死里逃生的庆幸。
此刻的他显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完全没有被视为可能的嫌疑人,也没有人想到要再去调查一下。简直荒唐得不可思议。
而警长麦登,不出意外的,他又成为了“稳住矿场爆炸后局面”的英雄。
电视机恼人的亮光不断闪烁,陆沉若有所思。而我看着艾布纳虚伪的嘴脸,又想到昨天我们差点被埋在矿山深处,还是有些生气。
我:“一看就是心虚了,否则怎么会炸掉矿山既能杀人灭口,还能毁灭证据……”
陆沉:“他是心虚了,但他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我:“可是我在铁笼上感知到了那些画面。 ”
陆沉:“你的感觉不会出错。只是,我有一种直觉,这并不是全部。”
咚咚咚——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我和陆沉对视一眼,他起身去开门,我也跟在他身后。
门外站看的,止是刚才在电视屏幕上侃侃而谈的人。
陆沉:“麦登警长,又见面了。”
麦登:“我是来找你的,陆沉。”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陆沉语气中,隐约带着一点……兴奋。
别人也许难以发现,但我和他朝夕相处,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已经成了我的直觉和本能。
我这么思索着,回过神时,陆沉已经把麦登请了进来,两人面前各一杯咖啡,在阳台上坐下了。
陆沉:“警长对我上报的案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么?”
麦登:“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今天是为了矿场的爆炸案而来。连环杀人案还没有结案,眼下矿场又发生了爆炸。正如你所说,这是我在比兰的最后一个月,我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陆沉露出一点笑,暗红的眼睛在这时微微眯起。
陆沉:“那么,我能为您的晋升之路做些什么呢?”
麦登:“我知道你手里有证明艾布纳犯罪的证据。不如我们合作。你把证据交给我,由我来结案。”
陆沉:“那我能得到什么?”
麦登:“我听说你在找人,我可以帮你。并且,我可以保证,你比兰之后的日子里都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骚扰。”
陆沉挑了挑眉,像是终于有了兴趣。
陆沉:“的确是一笔不错的交易。坦白说,我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我来比兰,是为了找人。只是恰好,我要找的这个人,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麦登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陆沉似乎注意到了,却并不在乎,继续说了下去。
陆沉:“这段日子,我发现,我要找的人并不是艾布纳。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麦登搅拌着咖啡的手在这时微微一顿,又僵硬地笑了笑。
陆沉拿出从矿场带回的沾血锁链,放在了桌上
这么关键的证物,就交给麦登了吗?我有些疑惑。而那边,陆沉将证物袋往麦登那推了推。
陆沉:“麦登警长,您会帮我找到这个人的,对吗?”
麦登的眼神牢牢粘在了证物袋上,他思索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按在了那证物袋上。
麦登:“当然。”
麦登收下了袋子,离开了。
我还是有些困惑,矿场被炸毁,连环杀人案的证据目前只剩下这条锁链,陆沉就这样将它交给麦登……看起来像是释放合作意向的示好。
而麦登先前曾与我们毫不客气地对峙,立场也模糊可疑。
陆沉:“在想什么?”
我:“我有些好奇,麦登对你并不友好,你为什么要与他合作,帮他结案。”
陆沉:“只是各取所需。他友好与否,对我都不会造成影响。”
我:“可是你自己都说这件事还有疑点,艾布纳不是凶手。把证据交给麦登,就不怕误判了吗?但陆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陆沉:“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把我想找的人引出来。”
这么说着,陆沉屈起指节,在桌上叩了一叩,咖啡杯中已经冷却的深褐色液体随之摇晃,荡出一个不肯止息的微小漩涡。
陆沉:“其余的,我好像并不那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