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降临❈
数百名玩家围成封闭的方形人墙,他们身后一步之遥的后方,就是漆黑无底的深渊。
四块不同方向的LED显示屏矗立在人墙方阵的中心,像四张一模一样的巨幅考卷,每一面屏幕都被一张九宫格占据。
—组又一组成对的图片,在九宫格的任意两个方格中停顿数秒,随后如幽灵般快速消失。
在所有图片都被展示并消失后,玩家才被允许拿起电子笔,在手中平板上的九宫格内找准位置复写。
罕见的花草、野兽的足迹、诡异的图腾、还有各类怪诞的符号……
每一次完成作画,我都不动声色地抬高平板,确保身后的男人能够看到我的答案。然而,我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了。
随着中央显示屏上的图案不断更迭,四周的枪声不断响起。
来往穿梭的执行者们手持枪支,射杀那些抢先记录画面、或是回答错误的玩家。
硝烟散尽,那些玩家又被推下一步之外的深渊,消失得悄无声息。
就这样,原本拥挤的人墙越来越稀疏,我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如履薄冰。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参与游戏,而是掉进了一个法度诡异的荒诞世界。
我置身于这场名为“极乐嘉年华”的大逃杀比赛中已经数日,现在正在经历的是第二场比赛。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玩家人数骤减1/3,整个场地被空前的恐慌情绪填充。
没有给玩家做准备的时间,第二场致命游戏又将拉开序幕。
场地灯光骤然暗下之际,人潮犹如被惊起的蜂群,不安地躁动着。
我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手臂有纹身的男人发泄似的骂骂咧咧,对身边每一个玩家施加最大的恶意。
忽然,那人不知为什么推搡了一个戴眼镜的玩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忽然坠落在地板上,转眼间就被拥挤的玩家踩碎。
我之前就注意过那个玩家,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姿态优雅而平静,在慌乱的人群中显得卓尔不群。只是现在,他很难再独善其身了。
很快,执行者们开始引导玩家来到答题器前,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拨开人群,来到那个失去眼镜的男人身边。
我:“你还好吗?没有眼镜,还看得清吗?”
听到我的问询,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分辨我的长相。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似的苦笑。
??:“的确,是有一些吃力。”
我:“别担心,接下来跟着我就好。我会尽量帮你的。”
对方愣怔了一瞬,但很快明白我的意思,那双深邃的眼睛泛起了温和的笑意。
??:“谢谢。”
游戏难度正在逐渐上升,大屏幕上每组图片停留的时间从数秒缩短为不到一秒。就连答题时间也缩短了。
我把答案画得更加明显,也更加小心翼翼地送到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通过这种隐蔽提供答案的方式,那个男人一直顺利地答着题,甚至我周围的人也被惠及,一直平安无事。
眼看着比赛时间即将结束,我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游戏结束的乐声响起时,我还没来得及庆祝,一双光滑的漆皮手套突然伸到我的眼前,强硬地抽走了我的平板。
我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执行者的面具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他甚至什么都没说,就将一个黑色头套罩向我的头顶,然后拉着我离开座位。我害怕极了,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
我:“你们要带我到哪儿去?我通过了关卡,你们无权处置我!”
无论我怎么挣扎叫喊,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复。我见过执行者的做派,他们处置玩家向来不需要任何解释。
想到自己可能的结局,我瞬间两腿发颤,几乎走不动路。一片漆黑中,我感到有人紧紧扯住我的胳膊,迅速拉着我离开了比赛现场。
头套被揭去时,我已经单独置身在一个幽闭的房间内。
头顶的吊灯发出刺眼的光晕,过了好几秒我才适应了这间房的光线。这里除了桌椅就是书架和档案柜,普通办公室的陈设。
我没有看到那个遗失眼镜的男人,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是不是遭到惩罚。
面对灰白的墙壁,我感觉时间仿佛被无尽拉伸,甚至吊灯的光圈也开始不安地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处终于有些许响动。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戴着面盔的男人从黑暗中浮现。
看清他的着装,我的心跳骤然提速——是游戏开始前那个宣读规则的人,比执行者权限更大的管理者!
也正是他,在第一场游戏中,当场用手枪解决了工作失误的执行者,其余执行者都对他俯首帖耳。
这位管理者坐到了我的对面,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枪支,指腹状似随意地擦过枪身。
但他似乎并不着急审讯,那双流转着艳色的眼眸,只是悠悠地打量着我。
管理者:“你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防备地抿紧了嘴唇。
管理者:“不过别误会,我觉得它的美丽之处,不止是体现在外表。在上个关卡中,它发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价值。”
他的语调温和,声音中竟然含着莫名的熟悉感。我安慰自己,可能是由于隔着一层面具,声音有些失真,才导致了我的错觉。
我知道管理者一定已经知晓刚才答题发生的事,便不再打算示弱或是掩饰,坦然道。
我:“你在比赛之初宣读的游戏规则里,没有规定不能分享游戏的答案。”
紧张之下我一阵口干舌燥,即使再怎么克制,声线还是有些颤抖。
我很清楚,若是激怒了对方,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遭到惩戒。但如果这时候还不为自己据理力争,可能也就再没有机会了。
没想到的是,管理者不仅没有动怒,语调反而更加柔和,甚至掺杂了些许笑意。
管理者:“不,你的行为是否违规,不在我们今天的话题内。其实,在这样残酷的角逐中,你依然愿意冒着危险帮助别人,我很欣赏你的魄力。”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的话峰回路转,却并没能让我松口气,反而滋生出重重疑窦。
他佩戴的蓝牙耳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是第一次注意到管理者使用这样的设备。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还是受制于人?
由于游戏场内各处都安装着摄像头,我猜测过,管理者的权限虽然超出执行者,却也并非是这座竞技场中真正的操盘手。
不如就趁现在,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吧。
我:“谢谢你的肯定,但我依然有一个问题。”
管理者:“请说。”
我:“因为我的缘故,上一关被淘汰玩家的数量减少了。会不会有人因此对你的工作不满意?”
管理者轻声笑了笑,摇曳的灯光照在面具上,在他身后的墙壁映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管理者:“在游戏中,淘汰玩家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那些意料之外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更具有吸引力。”
他的话暧昧不明,却让我更加明确了那个猜测——这场“游戏”背后,确实存在着更大的幕后势力,观看并操控着每一场血腥的戏码。
我自小出生在提丰城,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这个地区内阶级分化严重。
贵族生活在城市的核心区域,拥有显赫的身份和无尽的特权。
而平民则构成了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只能日复一日出卖劳动力,从生到死。
平民的性命渺小卑贱,不受法律保护。即便哪天突然失踪了,犹如一只工蚁消失在庞大的蚁群团队中,也无法引起任何关注。
“极乐嘉年华”为获胜者准备了巨额奖金。金额之大,绝非来源于平民。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场死亡竞技的幕后黑手,是那些坐拥财富的贵族阶层。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回落到了对面的管理者身上,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态度并不高傲,反而显得和蔼。
管理者:“我并没有惩罚你的打算。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我也不会补充“玩家不能互助”的规则。所以,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随心所欲地继续游戏。”
他维持着原先的姿态,仿佛只是在真诚地给我一个建议。但我心中的狐疑愈演愈烈。
我:“如果在互助之下,所有玩家都活到最后,这场游戏真的会结束吗?”
管理者缓缓点了点头。
管理者:“我应该没有说过,这场游戏只能有一个获胜者。”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心中警铃大作。在游戏中他们向来是视人命如草芥,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充满善意?
管理者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微微眯起,眼底闪烁着几分狡黠,我忽然回想起了那些在慌乱之中互相推搡的玩家,心底划过一个念头——
我:“如果奖金会被所有存活的玩家平分,每个人拿到的金额就会大打折扣……这样一来,总会有贪婪之人选择背叛和杀戮,对吗?”
面对我的质问,管理者眼角划过一丝笑意,似乎默认了我的推测。这种把人性的恶意当作台上好戏观赏的高傲感,轻而易举地激怒了我。
我咬了咬嘴唇,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他。
我:“我会努力劝说大家团结起来,让每个人都活着离开这里的。”
管理者眼中的笑意更深,意义不明的笑让我惴惴不安。
管理者:“必须承认,我对你的想法很感兴趣。不过不妨先想想看,你的手中握有怎样的资本,去团结这些人呢?毕竟进入游戏的玩家没有遭受过任何强迫,他们都是为了巨额奖金来到这里的。”
他三言两语直指要害,我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无法辩驳。没想到这一次,他却再次开口,给了我一个难以拒绝的提议——
管理者:“但如果你真的想尝试一下,我愿意提供一点启动资本。”
管理者:“比如,告诉你下一关的玩法。”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怀疑地看向这位管理者。
我:“你为什么帮我?你的条件是什么?”
管理者:“至于我的条件……”
他顿了顿,用充满深意的眼神打量着我,目光中流露出的玩味让我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管理者:“放心,我需要的东西,一定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我戒备地注视着他。
但自从审讯开始他彬彬有礼的态度又让我觉得,他说这样的话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宽心。
权衡片刻之后,在游戏中存活的愿望压过了直觉感到的不安,我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好,我同意。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吗,下一关的玩法是什么?”
管理者却好整以暇地微微靠向椅背。
管理者:“实际上,每一关游戏都是随机的,我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游戏。”
我:“那你——”
管理者:“等游戏出现时,我就会告诉你。至于你想怎么利用这个信息,全凭你的选择。”
我思忖了片刻,没有从他目前的提议中找到什么陷阱,于是默认了这个计划。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我:“到时候你要怎么提示身处游戏中的我?”
管理者:“当然是,一起回去了。”
回……去?我刚刚注意到这个略显奇怪的说法,就看到他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在惨白的灯光下,面具后的那张面孔尤为清晰,我的心中立刻掀起惊涛骇浪,管理者居然就是刚刚那个丢掉眼镜的男人!
可是,管理者到底为什么会和玩家一同参与游戏?谜团越来越深,好像一张细密的网铺天盖地,又完美地融于背景让我看不出端倪。
管理者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微微一笑,转身走入了一道门后。没过多久,他换上了一身只属于玩家的运动服,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管理者:“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陆沉。”
稍稍犹豫后,我还是伸出手,与对方交握。
我:“我叫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陆沉,是不是因为我刚刚帮助了你,你才会和我做这样的交易……”
一丝希望残存在心头,我多希望他的善意只是用来回报我的善意。但这句疑惑终究没有等来回答,我们已经走出了这个房间。
返回的路上,执行者没有再把黑头套罩在我头上。沿途的走廊一片漆黑,只有脚下的感应灯在经过时亮起,陆沉步伐沉稳地为我引路。
我这时才意识到,他根本不近视。镜框跌落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件,是我小题大做了。
回到游戏场地时,在上一关死去的玩家已经被拖走,连地板都被飞速清理干净,空气中只余淡淡的血腥味。
见我们毫发无损地归来,那些等在原地的玩家都露出错愕的表情。还有一些人眼中的怨气显而易见,甚至禁不住地骂骂咧咧。
寸头:“啧,还以为少了两个对手。怎么走了还能回来啊?”
在他身边举止亲密的、衣服有夸张的大丽花图案的女生更是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和陆沉。
大丽花:“就是啊!喂,你们两个……是不是答应了执行者什么条件,不然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其余玩家也看着我们窃窃私语起来,我定了定神,决定按照自己刚才和陆沉商定的计划,把一部分信息透露给大家。
我:“我们没有答应任何条件。相反,我有件事情想提醒大家。那就是,在这场游戏中,并不是只有一人可以活到最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尽管众人的眼中又惊又疑,但在某些人的眼底,我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我仿佛受到鼓舞,继续扬声说道——
我:“输掉游戏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所以,我真心呼吁大家放下暂时的利益冲突。我们团结起来,互相帮助,一起通过这个残酷的游戏。就在刚才,我得到了一些通关游戏的方法。”
我:“我会在接下来的游戏中为大家提供帮助,请大家相信我,让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吧!”
我很少这么笃定地当众演讲,一股昂扬之气充盈在内心,我说得越发激情澎湃,亲眼看到一些人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这时,一个戴着眼罩,体型瘦削的独眼男人缓缓从暗处走出,他目光尖锐,语调疑惑又好奇
独眼:“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帮我们,有什么条件?”
我早就想好了应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条件,确实是有的,那就是——不能做任何损人利己的事。一旦被我发现,我就不会再向他提供帮助了。”
在先前的游戏过程中,我已经观察到前来参加游戏的人鱼龙混杂,其中不乏亡命之徒。
之所以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上,也是因为我现在很难判断谁是愿意互相扶持的同伴。
谁又是为了利益就会牺牲别人的贪婪之辈。
听完我的说辞后,场中不少人露出了犹豫的神情。绝大部分人都是从众的,一时间互相观望,虽然面露心动,却无人带头表态。
这时,陆沉不露声色地穿过人群,走到我身旁站定。
他转过身面对着众人,声音和姿态都充满诚意。
陆沉:“各位,刚才这位女士就冒着风险救过我,还因此遭到了管理者的问责。我认为,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知道,陆沉是在为他的某种盘算才站出来为我说话。
但眼下,他的行为无疑为在场的玩家带了个好头,人群逐渐向我靠拢过来。
我预期的没错,残酷的比赛早已消磨了大部分人的斗志,我们这边的人数迅速增加起来,其余玩家也在纠结着是否要加入。
然而场内有一伙人与众不同,为首的是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他身边的小喽啰似乎称呼他为“金老大”。
看到他手臂上的纹身时,我忽然想起他就是当时在人群中推了陆沉一把、以致他遗失了眼镜的人。
金老大的团队有十几号人。最初时,金老大只是懒散地坐在一把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椅子上对我的提议持观望态度。
然而随着大部分玩家加入我们,一个规模可观的小团体已经在逐渐形成。
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团队人数上有了明显的劣势,这才朝小弟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带头慢慢吞吞地起身走了过来。
但通过他们互相交流的眼神我能感受到,加入我们只是对方的权宜之策,他们仍然打算保持“小团队”的做派。
选择完毕之后,现场最终仍有一小部分玩家选择孤军奋战,其中包括在过程中向我发出质疑的独眼、大丽花和寸头三人。
独眼的神情始终充斥着疑虑,他的眼神不断地在我和陆沉之间徘徊。
我多少能感觉到他的想法。或许在他眼中,我的善意都是绵里藏针,为了金钱,最终必然会选择背叛同伴。
而其他人却未必都是出于这个理由退避三舍。见到我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大丽花在寸头身边焦虑地走来走去,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突然冲上前来,抓住了一个正要走向我们的女玩家的手腕,情绪激动极了。
大丽花:“喂喂,你们来参加比赛,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吗!?到头来要跟这么多人分钱,你们拿到手的又能有多少?能起什么作用!”
在空旷的游戏场地内,她尖锐的声音尤其刺耳。队伍中骤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很快,几个人犹豫着退出了,紧接着又是几人。
最终,有十几个玩家选择了站在一旁,不参与任何团队。
想到外婆高昂的手术费用,我也未尝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态。
这些玩家中,有人说不定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参与这场游戏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搏。如果得不到钱,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深感无奈,但也无法责怪他们,于是没有继续劝说什么。
这时候,广播中的机械女声响起——
电子音:“各位玩家,请有序前往下一个竞技场所。第三轮的游戏即将开始。”
话音落下,一排灯光齐刷刷地亮起,照出通向下一个游戏场地的通道。
我和陆沉对视了一眼,作为团队的核心,自然要引领队伍前去。
一路上,我回头去照看身后的队员时,注意到独眼三人虽然没有加入我的队伍,但还是在试图靠近我们团队中的两位玩家。
他们每每交谈时,眼神都会不自然地避开我和陆沉。很明显,他们是想要和我的队员打好关系,便于之后打听这边的秘密。
陆沉:“要阻止吗?”
陆沉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同样目睹了这一幕。
我眼看着刚刚建立的秩序被动摇,心里未免有些担忧,但脑海中的善意仍旧是占了上风。
我:“参与这场游戏的玩家,某种程度上说都是受害者,能多救一个应该也不是坏事吧?”
陆沉:“哦?哪怕那些人最终会杀死你的队员吗?别忘了,那些人是因为什么才没有加入你的队伍。”
我脚步一顿,吃惊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依然古井无波,此刻看来却意味深长。
陆沉:“大家都是因为信任你而来,所以实际上,你已经成为了这支队伍的领袖。你承诺了帮助他们,如果做不到的话……”
陆沉的话语轻柔,却在我心中轻易掀起了风暴
一阵痛苦的权衡后,我最终还是暂停了步子,朗声在队伍内宣布——
我:“我要补充一个团队规则——泄露团队秘密的成员也会被开除。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
我的警告下一刻就奏效了,原本还在拉扯的几名玩家很快躲进了队伍,和大丽花保持距离,避免他们的打探。
看到这样的画面,我的内心终于安定下来,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很快来到了游戏的新场地,这是一个让人困惑的空间,面前只有一堵巨大的墙壁,中央有一扇门供人进入。
等到玩家全部集中在门前,广播中的机械女声再次开始宣读阐述本轮的规则。
电子音:“欢迎来到“牢笼与保龄球”挑战。本轮为单人挑战模式。门后有一个圆形牢笼,挑战者进入后,入口将关闭。”
牢笼中的显示屏会显示问题,挑战者须在规定时间内作答。若回答正确,通往出口的另一扇门将打开。若回答错误,巨型保龄球将从牢笼顶部落下。
伴随着机械女声的解说,入口顶部的显示屏亮起,反复播放着动画——
玩家站在牢笼中心,在屏幕上做出选择,却回答错误,一个巨型球体从天而降吞没了他的身影。
可是如果玩家只能逐个通过关卡,陆沉如何告诉每个人题目的答案?我惊慌地看向陆沉,他却淡然自若地牵起唇角,贴近我的耳畔。
陆沉:“不要被规则误导。能否正确答题并不是游戏的关键。通关方法是,在答错后第一时间躺在牢笼底部的死角,避免被球砸伤。然后抓住保龄球底部的孔,借着保龄球缩回升起的机会,跳上位于高处的平台。”
我恍然大悟,难怪规则会强调掉下来的是保龄球而不是别的球,这是一个重要提示,只是高压之下很少有人能想到这点。
陆沉说完便朝我微微一笑,率先走上前进入了房间。房间门自动合上,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很快,门内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是保龄球落地的声音。玩家们面露恐惧,只有我注意到屏幕上的玩家人数并没有减少。陆沉没有骗我。
接下来,我站在入口,把通关的诀窍告诉每一个即将前去挑战的队员,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团队中最后一位游戏的挑战者。
推门走入牢笼后,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警惕着牢笼顶部悬挂的巨大保龄球,它几乎与牢笼相同尺寸,时刻准备坠落。
屏幕上出现了选择题,果然是一道意义不明的题目。我随意选择了一个选项,然后迅速躺在角落。
一阵铁链的噪音后,巨型保龄球重重地砸下掀起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风,球身也堪堪蹭过衣角。
而后保龄球很快开始重新升起,我看准时机,扣住球底部的小孔,趁着它回缩的瞬间一路升上,直至一条明亮的玻璃栈道入口出现在面前。
我纵身一跃,踏上了那条明亮的玻璃栈道,一眼就看到了陆沉颀长的身影。
只是暌违几分钟,我的心中竟然涌现一丝庆幸。他向我走来,带我与和通道尽头通关的玩家汇合。
和预期的一样,每个队员都安然无恙。而那些未加入团队的玩家中,许多都已遭遇不测,独眼、大丽花还有寸头三人倒是也顺利通关了。
看到我出现后,劫后余生的玩家脸上都绽放出由衷的笑意,开始为我鼓掌欢呼,气氛十分热烈。
现在场上的形势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所有队员们的眼神和动作中都流露出了对我深深的信任,对于活下去也有了更大的信心。
其中一个长相敦实的男生特地跑到我的身前,向我连声道谢。
石头:“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死在这一关了。开始我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我完全相信你了!我叫石头,之后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找我!”
石头说得眼眶都红了,仿佛真的把我视作了游戏内的救世主。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的感谢,有些手足无措。
陆沉却在这时揽在我的肩头,面向众人说道。
陆沉:“这么看来,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也是有可能的。各位,我们一起努力吧。”
大家再次欢呼雀跃,整支队伍似乎摆脱了先前死亡与失败的阴影。等到大部队离开后,我找到机会,私下拉住了陆沉。
我:“陆沉,谢谢你的提示,你救了很多人。接下来,你也会继续和我们一起过关吧?”
陆沉温和地点了点头。
陆沉:“当然可以,这也是我先前跟你承诺过的。”
他非常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但我心头始终有些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陆沉略微沉默了片刻,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影。
他忽然倾身靠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苦艾的气味拂过我的面庞。
陆沉:“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你已经在给我了。”
我悚然一惊,他的眼底浮动着一种我不太理解的暧昧,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有几个原先退出队伍的人急匆匆地走到我的面前,他们的眼神中带有几分哀求,希望能重新加入我们的团队。
其实不需要他们多说什么,单单是狼狈的模样就已经告诉我,形单影只的人,在这样的死亡游戏中确实困难重重。
然而,如果我们的团队容许人随意进出,那么我的规则就完全没有任何权威性可言了。
为什么我总是要面临这种两难的选择?我再次求助地看向陆沉,他用几不可见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这让我沉下心来,态度变得坚决。
我:“抱歉,当初是你们自己决定退出团队的。如果允许大家随意地加入和退出,这个团队的规则就无法执行下去了。”
那群人虽然面露失落,却也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开了。
一天的游戏结束,大家期待的放餐时间正在临近。但休息区内的气氛却一点都不轻松,反而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推着餐车的执行者还没出现,玩家就已经在平时发放食物的地方聚集了起来,互相推推搡搡,要占据最优势的位置。
看到刚才那些站在一起、承诺会互相帮助的人此时又不顾一切地争夺位置,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各位,食物的数量是足够的,希望大家在领取食物时可以遵守秩序!混乱只会让大家两败俱伤,消耗彼此的体力!”
团队内的玩家瞥了我一眼,有些人的动作略略停滞,有些人却没有,而那些犹豫的人反而因此吃了亏,所以到最后,没有人理会我的话。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站在身边的陆沉低语。
我:“你之前还说我是团队的首领,太抬高我了。你看,我没有什么感召力。”
陆沉欣赏着簇拥的人群,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
陆沉:“之所以会有这种局面,是因为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
我:“也许是吧,所以争抢是不可避免的了吗……?”
我不禁侧目着向陆沉,他眸光深邃,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陆沉:“这倒也不是。虽然本性是自私,我们却可以用更高的信念去扼制它。比如,集体意识。”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概念,但神奇的是,我很快与他的思路接轨了。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种东西,是能够快速建立起来的吗?”
陆沉:“试试看也没什么损失。也许,比你想象得要快。”
陆沉轻笑一声,嘴角弯起谦和的弧度。
陆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到一些简单的建议……”
接下来,他凑近我的耳边,将他的建议娓娓道来。他的每个字句都让我眼前一亮,只用只言片语就帮我建立起了思路。
听完他的建议,我的心中已经充满自信,于是缓步走到了几级台阶上,抬起手向正在等候放餐的队员示意。
我:“队员们,耽误各位一点时间。”
在我诚恳的一再呼吁下,大家互相推搡的动作总算有所减弱,纷纷向我靠拢。一双双眼睛落在我的周身,我酝酿了几秒才开口。
我:“虽然在上一轮游戏中,我们已经成为了战友,但我还没有好好介绍过自己。大家可以称呼我为 ,我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但从现在会为了帮助大家竭尽全力。”
场馆内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我,期待的、好奇的、茫然的,还有人不自觉地调整了站姿,开场比我想象得要顺利。
我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脑海中开始回想起陆沉刚才对我的“辅导”。
陆沉:“首先,你要找到队员的共同点,给大家一个和彼此连接的理由。”
我:“我相信,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无可奈何的理由,和种种曲折艰辛的经历。或许是为了对抗生活的压迫,为了偿还沉重的债务,又或是为了家人的安危。不管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此刻,我们都是这场死亡游戏中的一枚棋子。”
陆沉:“其次,再为大家树立起共同的敌人。”
我:“不论是在真实的世界中,还是在这竞技场里,我相信我们都有过相似的经历——或是被迫成为制度的牺牲品,在暗无天日的角落生活。
或者像这场游戏一样,成为那些人的玩物,受人摆布,任人拿捏。现在,我们的力量可能还不足以与之抗衡,但绝不能忘记。
那些毫无人性的规则、让我们进入游戏的推手、任意摆弄我们生死的贵族……都是我们要对抗的敌人!对那些阻碍我们生存的人,我们都要战斗到底!”
我说得慷慨激昂,还不由自主地挥舞起了拳头。大家的眼中也燃起熊熊怒火,许多人自发地跟着我挥起拳头,甚至喊起了口号。
胖子:“绝不能忘!”
红发男:“战斗到底!”
简短有力的日号掀起一阵热情,众人齐声喊了一会,又顾及到我还没有结束演讲,很快停止了。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回想陆沉的建议。
陆沉:“最后,在大家被刺痛的时候,需要再一次给他们注入希望。”
我:“我们蒙受欺骗,卷入这场游戏。但这也让我们的每一名队员都成为了命运相连的伙伴。现在,团队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作为彼此的家人,一定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我相信,我们这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团队,一定能够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话语落地,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队员们群情激奋,大声呼喊着口号。
陆沉站在人群的最边缘,这一次,他静静观赏了一会这场景,才跟着鼓起了掌。
当我的视线隔着茫茫人海与他交汇,他满意地朝我点了点头,仿佛我是他一手教导出的好学生。
在这场演讲结束之后,团队内原本还残存的些许戒备与疑虑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热情地握手、交谈,互相鼓励。
气氛中洋溢着更多的信赖和归属感,有人甚至主动把先前囤积的食物交给我,请我进行分配很快,执行者开始入场放餐。
我的团队成员自发地排成纵列,每人只领取一份。还有人主动提出帮腿脚不便的人领取。
然而好景不长,一阵吵嚷声传入我的耳朵。我看过去,原来是金老大和他的几名小弟围住了独眼三人。
而不远处,还有几个不属于团队的人似乎已经被抢走了食物,正在偷偷抹泪。
我想起在自己建立团队之前,金老大几人就是抢夺别人食物的惯犯,但今天他们没有向团队内的同伴出手,独独针对那些不属于团队的人。
我本能地感到不妥,大步走向金老大一行人。
我:“你们停下。我们的队伍是为了互相帮助,而不是为了欺压外人而存在的。”
金老大大概没有预料到我敢公然站出来质问,脸上立刻挂不住,浮现出浓浓的阴霾。
就在我以为他会暴力对抗时,旁边的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眼睛一转,阴恻恻一笑。
金老大:“我这怎么就不是互相帮助了?”
他从手下手里接过一个最大的面包,放在我手里,然后望了望往这边看过来的队员,故意扬起声调。
金老大:“这个呢,是孝敬咱们这位“新”老大的,其他抢来的食物,都平分给所有队员们!我做老大这么多年,只记得一件事一一就是带着大家过好日子。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团队的众人立刻欢呼起来。我的心里一阵别扭,但看到大家如此振奋,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想到独眼几人也曾欺压过队伍里的老弱,现在金老大这样做,算不算变相以牙还牙呢?
心中正在纠结时,陆沉排开众人走到我身边,抬起手阻止了大家的欢呼。我见他步履从容不迫,心中扬起一些期待。
陆沉:“金彪,既然你们主动选择加入她的队伍,就承认了她才是这个团队的首领。既然如此,决定如何调配资源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你。”
我吃惊地望着陆沉,没想到他竟然知道金老大的本名,更没想到他会默认金老大的抢夺行为。
陆沉的气场显然震慑住了对方。金彪犹豫后退让了一步,给小弟使了个眼色,于是小弟把抢来的食物塞进我手里,便气势汹汹地走开了。
在大家期待的注视下,我感到别无选择,只得把金彪上交的食物分给了队伍里的老弱,其余的让大家平分。
很快,团队全员都分到了额外的面包。
面包的包装封口是玫瑰色的丝带,大家捧在胸前,好像每人胸口都跳跃着一团如出一辙的火。
人群中,我看到之前特意跟我道过谢的石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他向我举手示意想要发言,我冲他点头表示允许。
石头:“各位,我们要不要给队伍取个名字?”
我:“当然可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石头虽说是提议者,但一时也有些语塞,挠了半天的脑袋,最后扯了扯身边一个看上去文静秀气的女孩。
石头:“阿宁,你看的书多,你帮忙想想啊!”
被称作阿宁的女孩并不习惯众人的瞩目,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快躲闪了过去。
又过了几秒,我才再次听到她怯怯的声音。
阿宁:“既然我们希望依靠团结精神获胜,那不如就叫“一心军团”吧?”
这个名字恰好道出了我对团队的期望。陆沉听罢,似乎朝我看了一眼,但这一次我没有用眼神征求他的建议,便直接冲着阿宁点了点头。
石头:“好啊!那我们就是一心军团了!”
众玩家:“一心!一心!一心!”
石头带头振臂高呼起来,队员们也立刻积极、甚至狂热地响应起了这个名号,这一刻,他们为自己身份的骄傲达到了极点。
人群中,有人高举起一条玫瑰色丝带,是从面包的包装上拆下来的。
胖子:“既然一心军团成立了,就要有属于我们的标志!我们都把这条丝带系在衣服拉链上,看到标志,就知道是自己人咯!”
话音落下,大家纷纷欢呼着行动起来,他们拆下面包上的丝带,并将它系在了制服拉链上。
燃烧在众人胸口的、整齐划一的玫瑰色火焰让我感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沉,他正微笑着打量着众人,那睥睨众生的神态给我一种猜不透的感觉。
大家散去后,陆沉缓步来到我的身边,微微倾身在我耳旁道。
陆沉:“我们的军团初具规模了,恭喜你,首领。”
心中残存的疑虑让我选择了沉默,是关于刚刚处理食物分配的事情。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情绪。
陆沉:“你对于我刚才的某些建议,是不是有些不太赞同?”
我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坦言。
我:“我知道你会说,得优先保护队员们。但抢夺队外玩家食物的做法,我感觉很不好。”
陆沉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阵踏实的暖意传来。
陆沉:“相信我,事情不会像你想得那么严重。金彪失去了本可以独占的资源,最后只分得了一点点。你猜下一次,他还会不会继续出头做那个抢夺资源的人呢?”
我抬起头盯着他,有所思考。站在金彪的角度讲,这一次的确是亏本买卖,于是我迟疑地摇了摇头。
陆沉:“所以不必太担心。”
陆沉的话总是能迅速解开我的心结,我暗自松了口气。
军团的约束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入夜熄灯之后,没有人像前夜那样闹事,我们度过了进入游戏后最为平静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早饭过后,我们迎来了新一轮游戏。
游戏场地是一个大型的玩具生产流水线。脚下是宽阔的传送带,传送带两侧是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深渊。
而传送带的中段,横着一个巨大的切割齿轮光是看着边缘那反射寒光的刀刃,似乎就能闻到一股冰冷的铁锈味。
我们被驱赶上传送带时,我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在确认所有玩家都已到位后,宣读游戏规则的机械女声很快再一次响起。
这一轮的规则异常简单,只要玩家乘坐着传送带到达另一头就算过关。
宣布开始后,脚下传送带开始运转,同时开始运转的还有位于传送带中段的大齿轮。
齿轮旋转的速度自启动起就在不断加快,森寒的刀光在空中形成一道弧度。不难想象传送带上的人经过那里时,将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
眼看着齿轮转得越来越快,有不属于团队的玩家绝望地冲了过去,企图靠速度取胜。但伴随着凄惨的叫声,我连忙转过头不忍心再看。
回过神时,齿轮已经染上触目惊心的颜色,卷起呼呼的风声。而脚下的传送带也正在迫不及待地载着众人一点点靠近那死亡之地。
恐慌开始在人群中蔓延,陆沉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我隐蔽地拉了拉陆沉的衣袖。
我:“陆沉,你知道我们该怎么通过这里吗?”
陆沉微笑一下,竟然径直迎着齿轮走过去,却又在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反过来和传送带逆向行走,保持原地停留的姿态。
然后,他弯腰掀起地面上一块金属板,示意我往下看。我探头望去,很多密密麻麻咬合在一起的小齿轮正在运转。
陆沉:“那里就是齿轮的控制中心。如果用什么东西把它卡住,就能争取一点时间。而这段时间会随着齿轮转速的提升而缩短。”
我脑海中迅速闪过能够卡出那个机关的物体至少也是木棍石块之类坚硬的材料,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对视间,我忽然明白了陆沉想让我用什么东西卡住它。
我:“……不行!绝对不行!我需要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
陆沉:“你犹豫的时间越长,齿轮的转速就会越快,我们离“十全十美”也就越远了。”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众人惊恐大叫起来。我回头看去,一个女孩试图反方向跑回到平台,却被执行者无情射杀。
一个女人见状情绪失控,哭喊着“囡囡”,从传送带边缘跳了下去。
我认出了那些面孔,她们都是我的队员。悲伤之下,我不可抑制地颤抖,第一次感到“首领”这个词有多么沉重。
我紧蹙着眉头,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自己跳下去卡住齿轮的可能性。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急促而嘶哑的声音。
独眼:“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我错愕地回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一贯独来独往的独眼被金彪的几个小弟控制住,押送了过来。
相较于慌乱的众人,金彪悠哉地逆着传送带踱步,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金彪:“早看见你俩的小动作了。胆子真够小的,知道办法还不敢干。我看过不了几轮,就该乖乖退位让贤了!”
独眼还在奋力地挣扎嘶喊,他的两个伙伴也在大声叫骂,却一样被金彪的人控制住。金彪面色不悦,大手一挥。
金彪:“他叫得太难听了,推进去。”
直觉比大脑先捕捉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觉得自己应该阻止的。
但心灵深处又涌现出了一种得救般的错觉。我竟像被捕猎的动物一样四肢僵硬,什么都做不了。
交织的喊叫和呼号声疯狂灌入耳朵,一只微凉的手轻轻遮挡了我的双眼。
陆沉:“别看。”
紧接着,我听到尖叫声被吞没、异物进入齿轮的声音,伴随着一连串尖锐的嘎吱声,机关骤然停顿下来。
伴随着齿轮的突停,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瞬的死寂。陆沉的手落了下来。
忽然涌入眼帘的光线让我一阵眩晕,接着看见的就是金彪和他的小弟得意地穿过齿轮的样子。其他队员也争先恐后地跟了过去。
最后,陆沉拍拍有些愣怔的我,拉着我迅速通过机关。途经那块小小的金属板时,我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
尸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齿轮上残存的斑斑血迹格外醒目。
而那只纯黑色的独眼眼罩被残酷地卡在夹缝之间,成为了它的主人曾经存在的唯一证明。
来到传送带尽头,玩家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然而他们都沉默地立在那里没有说话,似乎还在回想独眼被推下的那幕惨状,心有余悸。
有人和我一样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寻常,试图活跃气氛。
胖子:“行啦,你们拉着脸干什么?哪个关卡不死人?这次死的已经够少了吧?”
然而被这么一嚷,有人紧绷的情绪立刻被激发了。
短发女:“可是,这次是我们杀了他……会不会太没有人性了?”
红发男:“那怎么能怪我们?谁叫那个独眼没加入我们的军团呢?”
石头:“就是!再说那个独眼本来就不是好人,我们也算是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啊!”
热烈的讨论中,口风逐渐朝一边倒,原本心有愧疚的玩家也被说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洗刷着彼此的负罪感,变得越来越亢奋。
看到大家靠着互相鼓励重新振作起来,我觉得自己不该再担心什么,却依然忍不住回望向齿轮的方向。
转轮旁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还残存在空气里,缠绕在我的鼻端挥之不去,让我感到莫名压抑,甚至有些想要作呕。
陆沉:“你还好吗?”
陆沉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不适,拿出一片薄荷味的纸巾,递到我的鼻前。
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不少。我接下了纸巾,淡淡地点点头。
我:“好多了,谢谢。”
看到我状态好转,陆沉弯了弯嘴角,神情中也划过一丝安慰。
陆沉:“遇到这样的事情,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的手再次放在我的肩上,可这一次除了让我觉得安慰、想要依靠之外,同时也带来捉摸不定的害怕。
缓了缓之后,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准备跟着陆沉回去。
陆沉:“诶诶!等等!”
一道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是大丽花急切地拉着寸头走到我们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扯住了手腕。
大丽花:“我就是想问一下,我们现在还……可以加入你们的军团吗?”
她的眼妆已经大面积晕染开来,背心也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身上,仿佛连带着胸口那个大丽花的图案也蔫掉了不少。
大丽花:“我们一开始没有加入你的军团,无非就是跟你不熟,我们姐弟俩都慢热,真的!现在看到你……你人这么好,真的愿意帮助大家。我们俩也特别后悔开始没相信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大概是看到独眼的下场,大丽花和寸头一改趾高气扬的态度,低声下气向我投诚。
我瞬时陷入了两难。直觉告诉我,他们这对姐弟仍受利益所驱,可能会是团队的不稳定因素。
但有所防备也是人们正常的反应,他们当时没有马上相信我,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陆沉似乎对我的种种犹豫都十分了然,出声为我解开了这个僵局。
陆沉:“贸然接受你们加入军团,必定不能服众。但是,如果你们有办法证明你们的诚意,说不定就能够说服大家接纳你们。”
话音刚落,大丽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迫地看着我和陆沉。
大丽花:“要怎么证明,你们说吧,我们愿意做任何事!”
沉吟片刻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希望你们两人接下来能分开行动,并分别接受我们一名队员的监督。每天早晨和晚上,负责监督你们的队员会带着你们向我汇报当日的行动。可以吗?”
听到这个计划,大丽花二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大丽花:“只要能加入你们,这根本都不算什么!”
回到休息区后,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最信任的石头和阿宁,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表示很愿意为军团出一份力。
我又把之前储存的一些食物分给了大丽花和寸头,大丽花他们许久没有进食了,对于我的举动几乎是感激涕零。
做完这些,军团内的气氛仿佛回到了从前,大家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前途一片光明。
我看着场地内一大片玫瑰色丝带,心中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又具体说不清其中的原委。
这一晚,我刚刚入睡就做了个噩梦,醒来时,下意识地望向通道对面陆沉的床铺。
他不在那里。
这些天,我一直保持着对陆沉的观察。玩家们在休息区熄灯后就会入寝,但我注意到,陆沉时常在大家入睡之后,短暂离开一小时左右。
我闭上眼睛假寐,打算等着陆沉回到床铺。
漆黑寂静的休息区中,每分每秒都无比漫长我的感官范围也放大到了极致。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陆沉回到床上躺下的声音。
我又等了一会,基本确定他睡着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他床前探查。
借着夜灯依稀的光线,我看到他的小拇指侧面沾染着些许污渍。
我好奇地俯下身,嗅了嗅,那毫无疑问是墨水的味道。
陆沉每天特地离开那一个小时,是为了暗中做些什么记录吗?
思忖间,陆沉突然微微动弹了一下,我急忙离开了。
次日一早,大丽花和寸头果然在石头和阿宁的分别带领下,来到我的床位汇报自己的日常行程。
然而其他几名队员见状,竟然也纷纷效仿,带着谄媚的笑容主动找来,汇报一日的行程。
除此之外,一个眼镜男和一个卷发男还“顺便”将自己私下收集的一些趁手的小工具送给我。
我明白他们这么做背后的目的一—他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我对他们的好感,进而保住自己在军团的地位。
我:“谢谢你们的好意,这些工具看上去都很有用,大家还是自己留着用来防身吧!”
他们见我的态度坚决,只好带着少许遗憾离开了。然而没走出几步,我却见到陆沉跟了上去。
陆沉对他们说了点什么,然后又折返回来。我按捺不住好奇。
我:“你刚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陆沉:“虽然军团内的绝大多数人都认可你的决定,但不和谐的声音也依然存在。希望他们可以做你的眼和耳,帮你多观察,多留意,这样我们可以尽早防。”
我突然理解了陆沉背后的意思,之前累积起来的怪异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可是我觉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分歧,只要多沟通交流就好了。”
陆沉笑而不语,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药膏,捧起我的手。那只手的手背正由于过敏而微微发红,又痛又痒。
陆沉:“这支药膏恰好可以缓解过敏。你该不会也要拒绝我吧?”
我沉默地看着他把凉丝丝的药膏涂抹在我的手背上。我是昨晚才发现过敏的,既不知道过敏源,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他竟然注意到了。
然而我的心里还是执着于那个问题。这次,我把语气放得缓和了一些。
我:“陆沉,我还是想问你。找出那些对我不满的人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陆沉没有生气,嘴角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些许。
陆沉:“我为你讲一件真实发生的事吧。曾经有一个人,和你一样对所有人怀抱着最大的善意。他出生于一个贫富差距悬殊、社会治安紊乱的国度。
长大后,他投身平民运动,进行抗议和示威,为他们争取应有的权益和尊严。然而,随着平民运动的扩大,他的团队渐渐混入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他们盗取团队的资源、出卖团队的计划,甚至与贵族互相勾结。在一次大规模示威的前夕,计划又被提前泄露,包括他在内的核心成员都被逮捕。作为团队首领,他最终被当众处决。”
陆沉一边低着头细心涂抹一边讲述着,语气平淡,眼神毫无波澜。看上去,这只是一则与他无关的故事。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
但我向来擅长辨别人的细微情绪,我莫名觉得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在他身边的。就算他没有表露情绪,这件事也一定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我试着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了一会,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口吻。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依然觉得,互相监督,互相攻讦,会让整个军团变得可怕。”
陆沉撤回身体,有条不紊地把药膏重新收好。
做完这些,他的双眸紧锁住我的视线,似乎不容许我继续逃避。
陆沉:“如果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那就是你作为首领,重新建立秩序的时候。但是,如果大家不受管制,不仅队员会死亡,你也会。”
我迟疑地迎上陆沉的目光,他似乎在很真诚地为我出主意,为我着想,那他自己呢?他在这场游戏中究竟站在哪一方,是什么位置?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渐渐复杂起来——
他身为管理者,一路帮助我组建军团、通关游戏、处理管理难题,对我的心态拿捏到了细枝末节。
但我却感觉自己从未了解过他的一丝一毫。
我:“陆沉,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明明是这个游戏的管理者,为什么一直在指导我去团结这支“军团”?你就不怕“军团”壮大之后,对这个游戏的存在产生威胁吗?”
说到这里,我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又或者,你们根本没有把军团放在眼里。只是看惯了玩家参赛,觉得无聊,所以想要培养出更有趣的对手,聊以慰藉。”
陆沉轻轻地叹了口气,望向我的目光依旧柔和却隐隐掺杂着一丝无奈。
陆沉:“看来,是我管理者的身份让你始终都无法信任我。”
他忽然站起身来,利落地离开了。我在原地呆愣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又重新捕捉到他的身影,看着他回到我面前。
陆沉:“那么,拿着这个,你会安心一些吗?”
他忽然从身侧抽出一把手枪,递到了我手中。我震惊地盯着那泛着银光的枪管,没有想到陆沉为了证明自己的用心,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陆沉:“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保证,我不希望这里的任何人死去。”
仅仅过了半天,先前向我主动示好的眼镜男和卷发男神秘兮兮地走到我的床铺边,把一个揉皱了的纸团放在我的桌角。
我将纸团展平一看,它无疑是一份“黑名单”。
名单上不仅有玩家的姓名,后面还细细地罗列出了种种“罪名”。
我粗略看了一下,上面有人对我的食物分配提出过异议,有人多次私自行动,试图拉拢其他玩家。
还有人在私下聊天中发表过一些对我不满的言论。
捏着这张纸条,我考虑了良久。
黑名单上的名字中,让我最不意外的是金彪,他也是“罪名”最严重的一位玩家。
他本就是自己团体的小头目,形势所迫才依附于我们的队伍。我和他明面上都发生过两次摩擦,更不用提他背地里会怎么诋毁我。
至于其他人,就算对我心怀不满,但他们毕竟没有做出过实际的伤害行为,没有必要惩罚他们。
尽管如此,面对那些我还感到非常陌生的名字,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去咨询陆沉。
陆沉很乐意为我提供对方的信息,无论我提到哪个姓名,他几乎下一秒就能够详细地描述出对方的外在特征与现实中的生平简介。
有几个玩家始终没有和我们产生过直接的交流但他依旧对他们了如指掌。
这让我有些想不通,管理者需要对我们这些随时可能送死的玩家如此了解吗?
留给我们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游戏内的执行者再次出现在休息区门口,提醒我们下一个游戏就要开始了。
我们被领到一扇古老的黄铜门前,随着大门缓缓开启,一个华美得近乎不真实的场地呈现在大家眼前。
一眼望去,这个场地仿佛贵族举办盛宴的殿堂。高大的拱形天花板之下,水晶吊灯静静闪烁厅内的雕塑、画作都栩栩如生。
最中央的位置被耀眼的射灯环抱,照亮了地面的造型——一面巨大的国际象棋棋盘。
正当玩家们还沉浸在这让人目眩的场景中时,机械女声冷冽的声响在正厅中回荡,氛围再度紧张起来——
电子音:“本轮游戏,请从玩家棋盘的起始位置开始,选择路径。在倒计时一小时结束前抵达终点。各位玩家需自行确定进场顺序,依次进入游戏场地。游戏现在开始。”
棋盘上方,巨大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开始跳动。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国际象棋的棋盘有64个格子,一小时内走完绰绰有余。除非……有陷阱。
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求助陆沉时,他已经靠近了我的耳畔。
陆沉:“这个场地内有一半砖块是空心的。棋盘内的机关位置每天都会随机更改,所以我的记忆在这里毫无用处。
他们安排这场游戏,无疑是为了降低玩家的存活率。可能是因为我们当前的存活率,超出了贵宾的预期。”
我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我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逼迫大脑运转。
我:“如果投掷道具来测试这些棋盘格呢?”
陆沉:“没用的,那些机关都有生物感应。”
绝望压得我几乎难以呼吸,而陆沉却好像丝毫不着急,只是静静望着我,等待着我做出决定
我:“所以,最先走上棋盘的玩家等同于送死么?”
陆沉:“我很抱歉,是的。”
陆沉冷静得有些过分了,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的态度就像是在看戏……猜疑之下,冷冰冰的质问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我:“所以我应该安排一些人去探路,是吗?看着我变成杀人犯,是不是也在你的预计之中?”
被欺瞒、被利用的愤懑,在言语的曝晒下迅速滋长起来。可他居高临下的眼神,竟然毫不动怒,似乎还包含着悲悯。
他上前一步,手再次轻轻搭在我的肩上,这次我感觉到的却不是安抚,而是操控。
陆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很多事情需要取舍,游戏如此,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如此。
在我这里,你可以恼怒,你可以失望或者软弱,甚至可以恨我。但我会一直为你庆幸。你可以像今天一样自己掌握、而不是被人掌握你的命运。”
如果温柔是有形的,此刻的他一定是身披柔光吧。在他面前,我的直觉和判断全都宣告失效。不过认清这点后我反而变得冷静了。
即使摆脱不了被利用,我也不全然是他手中的工具。最先要解决的是眼下的问题。
我:“陆沉,你懂国际象棋吗?”
陆沉:“略知一二。”
我:“那好。你看那边,墙上悬挂着几幅画上面都是正在进行中的国际象棋棋局。我猜测,这里面会隐藏着一些通关线索。”
我:“现在需要找出损失人员最少的方案。我需要你帮我。”
陆沉:“当然可以。”
不知不觉中,我好像已经接受了这种有所“取舍”的安排,如今的我还是我吗?但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种事。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接过他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纸和笔,我和他相对而坐,开始了也许是生命中最为缜密的一次演算
我站在棋盘另一端,麻木地望着留在棋盘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们,我的“弃子”。
站在我身边的人都很庆幸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个赞不绝口地拥护我的“英明”决策。
还有人说多亏了我的安排和设计,让牺牲的人数压缩到了最小。
这时,一个怨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金彪:“你们就尽管感恩戴德吧,总有一天这种“伟大”的牺牲也会轮到你们。”
是金彪,他一脚踢开一个粉身碎骨的小弟,竟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瞬间清楚了情况,他是在关键时刻拉了一个垫背的……
金彪:“我没死,你很失望吧?我知道你讨厌我,变着花招要除掉我呢。”
我哑口无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得没错。这时,一名少女的啜泣低低地响起。
短发女:“那我的哥哥为什么要死?你也讨厌我的哥哥吗?”
我吃惊地看去,花季少女满脸泪痕,通红的双眼饱含仇恨地看着我。
我:“你的哥哥是……”
短发女:“我哥哥叫叶军!你不是点了他的名字吗?然后他就被大家推了出去……”
我一个激灵。这个名字确实是我亲口点的。
而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是来源于昨天卷发和眼镜男交给我的黑名单……
拿到黑名单的时候,我坚信自己只是为了更了解大家才去看的。我一点都不想被名单摆布,更没有想惩罚这些人的打算。
但如果没有那份名单,我也不会注意到叶军,更不会暗自观察他,进而发现他确实对我和军团颇有微词。
当我不得不选择弃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想起了他的言论,于是一直以来极力避免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我这么做,到底是更公正了,还是更不公正了?
我好像掉进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徒劳无用的挣扎,无非只是给某些人的娱乐节目增添了戏码而已。
而陆沉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观赏。我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我极力克制着自己,转头对队员们说。
我:“你们先回休息区吧,我和陆沉需要单独谈谈。”
队员们非常配合,很快离开了游戏区。空旷的场地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盯着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忽然拔出他给我的手枪,拉掉保险栓,对准了他。
我:“陆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真实的目的告诉我。”
枪身在我的愤怒和恐惧之下微微颤抖着。他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又露出了那可恨的悲悯神情好像很遗憾我们之间出现了如此大的隔阂。
陆沉:“抱歉,之前,我确实利用了你。之所以借助你的双手,是因为我不能让观看游戏的贵宾察觉到我想做的事。”
他压低声音,忽然迎着枪口向我走近。他眼中的坚定无畏动摇了我,也提醒我想起,场地内确实有无数摄像头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最终垂下了手,放任他走到离我只有几公分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泛黄的食品兑换券日期是10年前,上面沾染了陈年的血渍。
我忍不住向它伸出手去,是无比熟悉的触感。这是只有平民才会用的东西,伴随了我过去人生的每一天,我不会认错。
陆沉:“我是平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我在做一件能让所有不幸终结的事。
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一定的牺牲。毕竟,没有什么伟大的计划是一蹴而就的。
如果你一定要我说出更多,也许我们都只能止步于此。那是你希望看到的结局吗?”
原来我们是平民,我们是一样的……他的神情诚挚,态度恳切,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与他这么近过。
可是,我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他吗?这会不会又是他一种虚伪的说辞呢?